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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曾经

时间:2022-10-26 06:53:34 随笔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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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曾经

  曾经【1】

散文曾经

  人生最悠缓的时光莫过于二十岁之前对于长大的等待。

  就像守在窗前等着慢慢天明,那个急啊,哪怕你有无数个长大的理由。

  谁都有向父母要零花钱的经历吧,而这种经历多半是不愉快的。

  我父母对子女一向要求严格,更何况经济条件又差,每次开口要钱,我就没见过他们开过笑脸:不管那钱该不该花。

  父亲的钱放在左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来,总是一沓叠得齐整的票子,他喜欢点数一番,然后再抽出给我的一份——我喜欢看父亲掏钱的一幕,会不放过这中间的每个动作。

  虽然是个清贫之家,但那一刻,我还是蛮有富有感,同时作为一个大人,拥有对钱的自由支配权,我就是从这一连串的动作里感受到的。

  母亲的钱在裤子口袋里,比父亲的少,可从没短缺过。

  同时,那个更容易接近的放钱的地方,让我惦念的次数也多得多。

  每次接过父母递来的钱,总像得到一种莫大的恩典。

  快快长大吧,那时我会在心里默念,长大了,有了自己的钱,再用不着这么憋屈了!

  堂哥二十岁时,得到了二十元的压岁钱。

  二十元,是我能想到的最大的数目了,在那时。

  那不止是钱这么简单的事,更意味着,你得到了来自那个权威群体的认可甚至尊重:他们放心让你使用这笔钱,认为你有资格了。

  其时,我还在五元钱的幅度里。

  五到二十之间,还有要跋涉的长途。

  快点长大吧,我心里又开始了这样的呼喊。

  我有几个阿姨,每次母亲和她的姐妹们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

  同在女人这个部落,好奇心总是有的,有时会插嘴问,常被呵斥:小孩家,问那么多干嘛?——大人们的谈话席上,小孩是被排除在外的,即便你可能是个有见识的孩子。

  我很早就意识到这点。

  那么只能默默做个听众,在她们的话语缝里穿梭组织,形成自己的理解。

  然而心有不甘。

  快快长大吧,到那时,谁都不可以忽视你了!

  我家三四里远的地方有集市,能跟腿去集市,看好玩的买好吃的,是小时莫大的快乐了。

  可这快乐实现的机会可不多。

  所以每次看到大人们从那叫人向往的地方回来,心里会有一份哀伤,一个小孩行动被局限的痛苦会那么强烈地咬啮着我。

  然后另一边,又会雄赳赳地想着:快快长大吧,我要一个人去集市,去更远的地方,不稀罕任何人领我带我!

  那么关于长大,我还有一个不得不害羞说出的理由。

  是邻家哥哥结婚吧,一屋子看热闹的人中自然也少不了我。

  当我看到穿戴漂亮的新娘坐在铺设一新的床上,心中暗自惊艳——原来,在我所熟悉的鸡零狗碎的生活中,还有这样一个曼妙的时辰。

  这冗长无趣的时光也许就 是为陪衬这一天的到来吧!哦,快快长大吧,让我也来体味这种感觉!

  一刻也等不及地要长大,长大。

  终于大了。

  所有你赋予长大的意义都被实践了,然而,又满不是那么回事了。

  如今年近不惑,才知道,最慢的是长大,最快的却是变老!

  目送【2】

  母亲曾对我说起一事:多年前,做小学教员的父亲每天上班时,母亲都要放下手里的活,目送他一阵子。

  先是站大门口,等父亲转过屋角,她会跑到后门,直到父亲走过那条瘦长的塘埂,被绿树遮住身影,再也看不见了,她才会回屋,安心做自己的事。

  母亲和我说这些时,父亲早已不在了,坐在她身边的我,也有了自己的家和孩子。

  我看着平静叙述往事的母亲,忍不住在脑子里一遍遍勾画那个场景:我的寡言的父亲,默默走在路上,我的深情的母亲一直静静凝望。

  他知道背后的那双眼睛吗?那么多年,他有没有一次偶然回头,撞上那双眼睛?然后佯装不知,默然享受这种凝望?

  答案并不重要。

  或者天国之上的父亲,现在也以自己的方式,凝望着步入花甲之年的人间的我的母亲,也未可知。

  假如让我画一幅画,来表现人间最美的情意,我会选《目送》为题。

  我想起奶奶。

  那时我工作在外地,每趟回家看她,临行,她总要站屋檐下,手搭凉棚,目送我很久很久。

  那个一年年

  羸弱下去的身影,常常让我前行的脚步慢下来,再慢下来。

  有时忍不住想返回去,扶她老人家回屋。

  后来呢,奶奶走了,再回去时,没有了屋檐下的那个牵挂的身影,可还是习惯性的回头再回头。

  现在呢,早为人母的我,也有了自己目送的对象。

  龙应台在《目送》那篇文章里所写的,是每一个母亲都有的经历。

  从孩子学会走路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得有思想准备,他会越走越远,去更广阔的天地。

  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站在他的身后,用满含鼓励和爱的目光送行。

  所以,你会常常看见一个女子,站在巷尾,目送那个背书包或者抱篮球的少年,骑着车,风一样穿过小巷,然后不见。

  还有一种目送,也叫人怅惘,那就是朋友之间的分别。

  李白在诗中写到: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每回读到这里,很为男人间的友谊动容。

  我自己是最见不得分别的情形的,每次送友上车,那车门一关绝尘而去的情景总叫我难过上半天。

  梁实秋最赏识这种情怀: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

  用于我,也最好不过。

  行走在人间,请记得,常回头看看。

  也许有一双眼,一直默默将你陪伴,而你,从来都不孤单。

  她们【3】

  她们是儿女亲家,同龄,住一个村。

  她们是我的奶奶与外婆。

  奶奶个子高,大脸,性强,话不多。

  她四十岁不到,爷爷就走了,一个人拉扯五个孩子,把日子过下来。

  外婆小巧得很,爱干净,一生不大管事,老小都合得来。

  从我记事起,这两位老人就以不同的方式介入我的家庭生活。

  奶奶偶尔送菜来,或和父亲嘀咕点事,却很少在屋里逗留。

  外婆则常来,帮做做家务,在房间里,和我们亲热说话。

  老实说,外婆比奶奶贴己。

  奶奶是大家的,我有一帮堂兄弟姐妹,她的爱是要被共享的。

  外婆呢,因为老表们离得远,我和弟弟似乎独占了她对于孙辈的感情。

  但这种感觉是不可以说出来的,我以一个孩子的眼睛,早就洞察到,这两位老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友好。

  她们在孙辈如我的面前,谈论对方的时候,总不忘夹枪带棒。

  奶奶会跟我说:“你外婆那人就知道享福!”而外婆呢,也会毫不含糊地攻击:“你奶奶呀,古怪相,谁愿搭理她!”当然,她们说她们的,我听我的,常一笑置之。

  两老人各有一帮老友,外婆在村北,奶奶在村南,很少照面。

  虽如此,她们对各自的事情却了解得一清二楚,而且特别感兴趣。

  当然,这主要归功于那些传话的老友了。

  有时,那些老友们会故意逗我玩:喜欢哪个奶奶呀?起先,我回答一样喜欢,但这答案显然不够好,倘老人中的某一个在场的话。

  都想拥有孙辈更多的爱吧,老人亦如小孩。

  后来我学聪明了,谁在面前,就讨好地说喜欢谁。

  这一招果然灵,总能让听到的那位喜笑颜开。

  母亲弄点好吃的东西,常命我分送老人们。

  去外婆家有两条道,经过奶奶门前的是近道。

  为了不让其中的一方知晓,我不惜分两趟跑,绕点路。

  但有一方知道了,她的欢喜会大打折扣。

  反正都有份,自己的那一份算什么稀奇呢?我是深谙她们的那点心思,每次鬼鬼地完成这样的差事,都偷着乐。

  我工作后,买糕点孝敬老人们时,也照顾到这种微妙的关系。

  在奶奶面前回避说外婆,在外婆那儿绝口不提奶奶,假使她们自己问到,我也三言两语搪塞,尽量少流露感情。

  因为那未尝不是试探,老人们精着呢。

  可我知道怎样做会让她们满意,这是打小就会使的招数。

  我以为她们会这样地僵持到底,但情况的转变出现在外婆离开村庄之后。

  那时,继外公也早去世了,小舅接外婆去县城带孙子。

  她这一走,再没有回来。

  这中间,我每次看望两位老人,奇怪的是,她们问的最多的都是对方的身体状况,言语里是从未有过的软和。

  也许是距离淡化了曾经的不满,又也许是年岁老大了,心更宽容,——我多么欣喜于这一变化,并且很乐意地为她们传递对彼此的问候。

  外婆八十岁那年意外去世后,我回乡看奶奶,她第一次用充满感情的语气评价我的外婆:“其实,你外婆一生干净,是个好人啊!”那天,她不厌其烦地询问外婆的丧葬细节,末了,叹了一口气,神情哀戚。

  三年后,奶奶也去了外婆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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