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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子恺关于感恩的散文
丰子恺是散文家、画家、文学家、美术与音乐教育家。他写过哪些感恩的散文诗集呢?下面同小编一起去看看吧!
豁然开朗【1】
你若爱,
生活哪里都可爱。
你若恨,
生活哪里都可恨。
你若感恩,
处处可感恩。
你若成长,
事事可成长。
不是世界选择了你,
是你选择了这个世界。
既然无处可躲,不如傻乐。
既然无处可逃,不如喜悦。
既然没有净土,不如静心。
既然没有如愿,不如释然
半篇莫干山游记【2】
前天晚上,我九点钟就寝后,好像有什么求之不得似的只管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到了十二点钟模样,我假定已经睡过一夜,现在天亮了,正式地披衣下床,到案头来续写一篇将了未了的文稿。
写到二点半钟,文稿居然写完了,但觉非常疲劳。
就再假定已经度过一天,现在天夜了,再卸衣就寝。
躺下身子就酣睡。
次日早晨还在酣睡的时候,听得耳边有人对我说话:“Z先生来了!Z先生来了!”是我姐的声音。
我睡眼蒙胧地跳起身来,披衣下楼,来迎接Z先生。
Z先生说:“扰你清梦!”我说:“本来早已起身了。
昨天写完一篇文章,写到了后半夜,所以起得迟了。
失迎失迎!”下面就是寒喧。
他是昨夜到杭州的,免得夜间敲门,昨晚宿在旅馆里。
今晨一早来看我,约我同到莫干山去访L先生。
他知道我昨晚写完了一篇文稿,今天可以放心地玩,欢喜无量,兴高采烈地叫:“有缘!有缘!好像知道我今天要来的!”我也学他叫一遍:“有缘!有缘!好像知道你今天要来的!”
我们寒喧过,喝过茶,吃过粥,就预备出门。
我提议:“你昨天到杭州已夜了。
没有见过西湖,今天得先去望一望。
”他说:“我是生长在杭州的,西湖看腻了。
我们就到莫干山吧。
“但是,赴莫干山的汽车几点钟开,你知道么?”“我不知道。
横竖汽车站不远,我们撞去看。
有缘,便搭了去;倘要下午开,我们再去玩西湖。
”“也好,也好。
”他提了带来的皮包,我空手,就出门了。
黄包车拉我们到汽车站。
我们望见站内一个待车人也没有,只有一个站员从窗里探头出来,向我们慌张地问:“你们到哪里?”我说:“到莫干山,几点钟有车?”他不等我说完,用手指着卖票处乱叫:“赶快买票,就要开了。
”我望见里面的站门口,赴莫干山的车子已在咕噜咕噜地响了。
我有些茫然:原来我以为这几天莫干山车子总是下午开的,现在不过来问钟点而已,所以空手出门,连速写簿都不曾携带。
但现在真是“缘”了,岂可错过?我便买票,匆匆地拉了Z先生上车。
上了车,车子就向绿野中驶去。
坐定后,我们相视而笑。
我知道他的话要来了。
果然,他又兴高采烈地叫:“有缘!有缘!我们迟到一分钟就赶不上了!”我附和他:“多吃半碗粥就赶不上了!多撤一场尿就赶不上了!有缘!有缘!”车子声比我们的说话声更响,使我们不好多谈“有缘”,只能相视而笑。
开驶了约半点钟,忽然车头上“嗤”地一声响,车子就在无边的绿野中间的一条黄沙路上停下了。
司机叫一声“葛娘!”跳下去看。
乘客中有人低声地说:“毛病了!”司机和卖票人观察了车头之后,交互地连叫“葛娘!葛娘!”我们就知道车子的确有笔病了。
许多乘客纷纷地起身下车,大家围集到车头边去看,同时问司机:“车子怎么了?”司机说:“车头底下的螺旋钉落脱了!”说着向车子后面的路上找了一会,然后负着手站在黄沙路旁,向绿野中眺望,样子像个“雅人”。
乘客赶上去问他:“喂,究竟怎么了!车子还可以开否?”他回转头来,沉下了脸孔说:“开不动了!”乘客喧哗起来:“抛锚了!这怎么办呢?”
有的人向四周的绿野环视一周,苦笑着叫:“今天要在这里便中饭了!”
咕噜咕噜了一阵之后,有人把正在看风景的司机拉转来,用代表乘客的态度,向他正式质问善后办法:“喂!那么怎么办呢?”
你可不可以修好它?难道把我们放生了?”另一个人就去拉司机的臂:“嗳你去修吧!你去修吧!总要给我们开走的。
”但司机摇摇头,说:“螺旋钉落脱了,没有法子修的。
等有来车时,托他们带信到厂里去派人来修吧。
总不会叫你们来这里过夜的。
”乘客们听见“过夜”两字,心知这抛锚非同小可,至少要耽搁几个钟头了,又是咕噜咕噜了一阵。
然而司机只管向绿野看风景,他们也无可奈何他。
于是大家懒洋洋地走散去。
许多人一边踱,一边驾司机,用手指着他说:“他不会修的,他只会开开的,饭桶!”那“饭桶”最初由他们笑骂,后来远而避之,一步一步地走进路旁的绿荫中,或“矫首而遐观”,或“抚孤松而盘桓”,态度越悠闲了。
等着了回杭州的汽车,托他们带信到厂里,由厂里派机器司务来修,直到修好,重开,其间约有两小时之久。
在这两小时间,荒郊的路上演出了恐怕是从来未有的热闹。
各种服装的乘客──商人、工人、洋装客、摩登女郎、老太太、小孩、穿制服的学生、穿军装的兵,还有外国人,
──在这抛了锚的公共汽车的四周低徊巡游,好像是各阶级派到民间来复兴农村的代表,最初大家站在车身旁边,好像群儿舍不得母亲似的。
有的人把车头抚摩一下,叹一口气;有的人用脚在车轮上踢几下,骂它一声;有的人俯下身子来观察车头下面缺了螺旋钉的地方,又向别处检探,似乎想捡出一个螺旋钉来,立即配上,使它重新驶行。
最好笑的是那个兵,他带着枪雄愤地骂,似乎想拔出枪来强迫车子走路。
然而他似乎知道枪耍不过螺旋钉,终于没有拔出来,只是骂了几声“妈的”。
那公共汽车老大不才地站在路边,任人骂它“葛娘”或“妈的”,只是默然。
好像自知有罪,被人辱及娘或妈也只得忍受了。
它的外形还是照旧,尖尖的头,矮矮的四脚,庞然的大肚皮,外加簇新的黄外套,样子神气活现。
然而为了内部缺少了小指头大的一只螺旋钉,竟暴卒在荒野中的路旁,任人辱骂!
乘客们骂过一会之后,似乎悟到了骂死尸是没用的。
大家向四野走开去。
有的赏风景,有的讲地势,有的从容地蹲在田间大便,一时间光景大变,似乎大家忘记了车子抛锚的事件,变成picnic(1)一群。
我和Z先生原是来玩玩的,方事随缘,一向不觉得惘怅。
我们望见两个时鬃的都会之客走到路边的朴陋的茅屋边,映成强烈的对照,便也走到茅屋旁边去参观。
Z先生的话又来了:“这也是缘!这也是缘!不然,我们哪得参观这些茅屋的机会呢?”他就同闲坐在茅屋门口的老妇人攀谈起来。
“你们这里有几份人家?”
“就是我们两家。
”
“那么,你们出市很不便,到哪里去买东西呢?”
“出市要到两三里外的××。
但是我们不大要买东西。
乡下人有得吃些就算了。
”
“这是什么树?”
“樱桃树,前年种的,今年已有果子吃了。
你看,枝头上已经结了不少。
”
我和Z先生就走过去观赏她家门前的樱桃树。
看见青色的小粒子果然已经累累满枝了,大家赞叹起来。
我只吃过红了的樱桃,不曾见过枝头上青青的樱桃。
只知道“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颜色对照的鲜美,不知道樱桃是怎样红起来的。
一个月后都市里绮窗下洋瓷盆里盛着的鲜丽的果品,想不到就是在这种荒村里茅屋前的枝头上由青青的小粒子守红来的。
我又惦──────(1)意即野餐。
──编者注。
记起故乡缘缘堂来。
前年我在堂前手植一株小樱桃树,去年夏天枝叶甚茂,却没有结子。
今年此刻或许也有青青的小粒子缀在枝头上了。
我无端地离去了缘缘堂来作杭州的寓公,觉得有些对它们不起。
我出神地对着樱桃树沉思,不知这期间Z先生和那老妇人谈了些什么话。
原来他们已谈得同旧相识一般,那老妇人邀我们到她家去坐了。
我们没有进去,但站在门口参观她的家。
因为站在门口已可一目了然地看见她的家里,没有再进去的必要了。
她家里一灶、-床、一桌,和几条长凳,还有些日用上少不得的零零碎碎的物件。
一切公开,不大有隐藏的地方。
衣裳穿在身上了,这里所有的都是吃和住所需要的最起码的设备,除此以外并无一件看看的或玩玩的东西。
我对此又想起了自己的家里来。
虽然我在杭州所租的是连家具的房子,打算暂住的,但和这老妇人的永远之家比较起来,设备复杂得不可言。
我们要有写字桌,有椅子,有玻璃窗,有洋台,有电灯,有书,有文具,还要有壁上装饰的书画,真是太噜苏了!近来年励行躬自薄而厚遇于人的Z先生看了这老妇人之家,也十分叹佩。
因此我又想起了某人题行脚头陀图像的两句:“一切非我有,放胆而走。
”这老妇人之家究竟还“有”,’所以还少不了这扇柴门,还不能放胆而走。
只能使度着噜苏的生活的我和Z先生看了十分叹佩而已。
实际,我们的生活在中国说算是噜苏的了。
据我在故乡所见,农人、工人之家,除了衣食住的起码设备以外,极少有赘余的东西。
我们一乡之中,这样的人家占大多数。
我们一国之中,这样的乡镇又占大多数。
我们是在大多数简陋生活的人中度着噜苏生活的人;享用了这些噜苏的供给的人,对于世间有什么相当的贡献呢?我们这国家的基础,还是建设在大多数简陋生活的工农上面的。
望见抛锚的汽车旁边又有人围集起来了,我们就辞了老妇人走到车旁。
原来没有消息,只是乘客等得厌倦,回到车边来再骂脱几声,以解烦闷。
有的人正在责问司机:“为什么机器司务还不来?“你为什么不乘了他们的汽车到站头上去打电话?快得多哩!”但司机没有什么话回答,只是向那条漫漫的长路的杭州方面的一端盼望了一下。
许多乘客大家时时向这方面盼望,正像大旱之望云霓。
我也跟着众人向这条路上盼望了几下。
那“青天漫漫覆长路”的印象,到现在还历历在目,可以画得出来。
那时我们所盼望的是一架小汽车,载着一个精明干练的机器司务,带了一包螺旋钉和修理工具,从地平线上飞驰而来;立刻把病车修好,载了乘客重登前程。
我们好比遭了难的船飘泊在大海中,渴望着救生船的来到。
我觉得我们有些惭愧:同样是人,我们只能坐坐的,司机只能开开的。
山中避雨【3】
前天同了两女孩到西湖山中游玩,天忽下雨。
我们仓皇奔走,看见前方有一小庙,庙门口有三家村,其中一家是开小茶店而带卖香烟的。
我们趋之如归。
茶店虽小,茶也要一角钱一壶。
但在这时候,即使两角钱一壶,我们也不嫌贵了。
茶越冲越淡,雨越落越大。
最初因游山遇雨,觉得扫兴;这时候山中阻雨的一种寂寥而深沉的趣味牵引了我的感兴,反觉得比晴天游山趣味更好。
所谓“山色空蒙雨亦奇”,我于此体会了这种境界的好处。
然而两个女孩子不解这种趣味,她们坐在这小茶店里躲雨,只是怨天尤人,苦闷万状。
我无法把我所体验的境界为她们说明,也不愿使她们“大人化”而体验我所感的趣味。
茶博士坐在门口拉胡琴。
除雨声外,这是我们当时所闻的唯一的声音。
拉的是《梅花三弄》,虽然声音摸得不大正确,拍子还拉得不错。
这好像是因为顾客稀少,他坐在门口拉这曲胡琴来代替收音机作广告的。
可惜他拉了一会就罢,使我们所闻的只是嘈杂而冗长的雨声。
为了安慰两个女孩子,我就去向茶博士借胡琴。
“你的胡琴借我弄弄好不好?”他很客气地把胡琴递给我。
我借了胡琴回茶店,两个女孩很欢喜。
“你会拉的?你会拉的?”我就拉给她们看。
手法虽生,音阶还摸得准。
因为我小时候曾经请我家邻近的柴主人阿庆教过《梅花三弄》,又请对面弄内一个裁缝司务大汉教过胡琴上的工尺。
阿庆的教法很特别,他只是拉《梅花三弄》给你听,却不教你工尺的曲谱。
他拉得很熟,但他不知工尺。
我对他的拉奏望洋兴叹,始终学他不来。
后来知道大汉识字,就请教他。
他把小工调、正工调的音阶位置写了一张纸给我,我的胡琴拉奏由此入门。
现在所以能够摸出正确的音阶者,一半由于以前略有摸violin(1)的经验,一半仍是根基于大汉的教授的。
在山中小茶店里的雨窗下,我用胡琴从容地(因为快了要拉错)拉了种种西洋小曲。
两女孩和着了歌唱,好像是西湖上卖唱的,引得三家村里的人都来看。
一个女孩唱着《渔光曲》,要我用胡琴去和她。
我和着她拉,三家村里的青年们也齐唱起来,一时把这苦雨荒山闹得十分温暖。
我曾经吃过七八年音乐教师饭,曾经用piano(2)伴奏过混声四部合唱,曾经弹过Beethoven的sonata(3)。
但是有生以来,没有尝过今日般的音乐的趣味。
两部空黄包车拉过,被我们雇定了。
我付了茶钱,还了胡琴,辞别三家村的青年们,坐上车子。
油布遮盖我面前,看不见雨景。
我回味刚才的经验,觉得胡琴这种乐器很有意思。
Piano笨重如棺材,violin要数十百元一具,制造虽精,世间有几人能够享用呢?胡琴只要两三角钱一把,虽然音域没有violin之广,也尽够演奏寻常小曲。
虽然音色不比violin优美,装配得法,其发音也还可听。
这种乐器在我国民间很流行,剃头店里有之,裁缝店里有之,江北船上有之,三家村里有之。
倘能多造几个简易而高尚的胡琴曲,使像《渔光曲》-般流行于民间,其艺术陶冶的效果,恐比学校的音乐课广大得多呢。
我离去三家村时,村里的青年们都送我上车,表示惜别。
我也觉得有些儿依依。
(曾经搪塞他们说:“下星期再来!”其实恐怕我此生不会再到这三家村里去吃茶且拉胡琴了。
)若没有胡琴的因缘,三家村里的青年对于我这路人有何惜别之情,而我又有何依依于这些萍水相逢的人呢?古语云:“乐以教和。
”我做了七八年音乐教师没有实证过这句话,不料这天在这荒村中实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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