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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祭随笔

时间:2022-10-07 16:20:17 随笔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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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祭随笔

  ——为纪念父亲诞辰一百周年 再续《情祭》

情祭随笔

  苍穹远,落日圆;

  朔风劲,折草断;

  蝶翩飞,思往事;

  情悠悠,祭山前!

  一座坟茔前,我点燃了张张信黄纸钱。西风起、泪光中,化着只只黑蝶,翩翩飞舞、散落山间……

  这是一个冬日,我祭奠一位至亲之人的情景。

  二十年过去了,几乎淡忘。今年冬至,母亲寿诞,侄女想给外婆制作一个头像写真的“生日蛋糕”,让老人高兴,要我照张相片。我下班匆忙回家,却也是夜幕笼罩、华灯齐放,就用手机在里屋为母亲照了些相片。

  选照片时,我看到——在母亲身后上方的墙上悬挂的遗照,一左一右两幅,左边是父亲、右边是祖母,再看看下方站着母亲,好一阵心动!我禁不住眼眶一热,泪眼潸然……

  今天下村回到镇上,我没有回家。夜深人静时,我打开电脑,瞻仰父亲仅存世间的“音容笑貌”。从办公桌抽屉里找出《情祭》(1996年5月4日为纪念父亲写的一篇作文)扫描手稿,由此打开了尘封日久的记忆之门。

  尽管过去不堪回首,但一旦忘却,就一无所有。于是,山前那翩飞的“黑蝶”又再一次拨动我心中的弦——我再次忆起父亲。

  我的父亲是一个严厉而慈爱的人、一个正直而热心的人,他是全天下普通平凡农民中的一员。

  他生于民国五年(1916年),卒于公元一九八六年,享年七十岁。我“哇哇坠地”时,他也年近花甲。关于他的故事,我是从三嬢(父亲胞妹)、娘妈(本房长辈)和母亲那儿听说的。

  父亲祖籍四川铜梁,幼年随祖辈逃难至贵州遵义,在南白火车站老木顶田家院子栖身。十来岁时,祖父因劳疾谢世,他就只身外出,开始了漫长的求生之路。

  他上过云南、下过四川,也去过更远的地方;他当过学徒、染过布、做过木匠,也作过挑夫…… 解放后,他进入本县建筑队工作,成为一名木工师傅。

  生活中,他正直不偏,遇见不平之事,敢怒敢言;工作中,他任劳任怨、热心助人,颇受街坊和族人好评,每每听人称呼他“唐大哥”。

  半百之年,他与母亲结合,这是他人生的第二次婚姻。听老人讲过,他年轻时,有过一次婚姻,生过一个儿子,但儿子仅存活四岁就因疟疾夭折了。

  父亲年长母亲二十多岁。他们的姻缘,是我们家庭的开端,至少才有了我的诞生。

  到我记事时,父亲已因病离休,静养家中。

  那时,全家六口人,五个是“菜农”。土地少、劳力少、粮油供应少,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还念书,日子很是清淡。

  父亲的病得不到有效医治、常年拖延。曾多少个夜晚,他那声声沉重的呻吟和阵阵剧烈的咳嗽,打破了静谧的夜。就在这时,我也来凑“热闹”。由于免疫低下,我经常感冒高烧。而生产队集体劳动,母亲又要劳作挣工分,就只有父亲照料我,煮粥、熬药、递水、送医院…… 但我很是任性,怕吃药、更怕打针,还乱动不消停。

  他就一直抱着我,给我讲故事听,听得入迷,我就不觉药苦、针痛。就在这时,也在我睡醒后,我看到了他——焦黄的脸、滚动的汗、抽动的嘴、绷起的筋……

  哦!他的病又发了。我却这样一次次睡在他沉病的怀中。

  说父亲“慈爱”,或许不尽真实。因为在我儿时的印象中,他更多的时候是“严厉”。

  记不清那年我几岁,我偷吃了邻居张妈水果摊的柑橘,还嫁祸哥哥,结果哥哥挨打,我却幸灾乐祸。几天后,到底还是让他知道了,他的火气好大,我第一次见他这么“凶”——他青筋绷起、怒目圆瞪,一把将我拽到跟前,举起宽大手掌、向我打来。待到脸旁,蓦然停住,他叹了口气,伤感地说道,“我老了,没有用;你长大了,也不争气!”

  我哭了,是吓的?怕挨揍?是难过?很自责?我说不清楚。后来,我对父亲认了错、跟哥哥 道了歉。父亲又牵着我,去向邻居赔了罪、付了钱。

  多年后,听到浩宸(我的儿子)诵读,“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再想想这件往事,我对父亲的“严厉”,有了诠释,那是真实的“父爱”,而不是不负责任的“溺爱”。

  月儿缺了又圆,圆了又缺。我一天天长大,父亲却愈发苍老、每况愈下,他的病恶化了——“肺结核”转“肺气肿”,浑身浮肿。我用手指按压,一个小窝窝,很长时间才回复。

  病体沉重的他心急气闷、脾性暴躁,常为琐事动怒,打骂姐姐、哥哥,与妈妈吵闹。对我也不同往日,但他对我这个“小儿子”的关心爱抚,始终未变。

  十一岁那年,我小学四年级。老师安排,同学们都买了《现代汉语词典》(14元一本),我没有,放学回家嚷着要。家中贫寒,父亲很犯难,就买了本《新华字典》(两元一本),并请人在侧面手书四字:“唐興祿用”。下午放学回来,他把我叫到跟前,很郑重地交给我。我不屑一顾、顺手一挥,字典掉落地上,沾了些泥水。他很失望,慢慢躬下身子,拾起字典,艰难站起,用颤抖的手捋着衣袖,小心檫净上面的泥水…… 我不敢看他,只听他语重心长的话语,“好学的人,不会在乎书本的表面,他们在意的是里面的知识”。

  他说着,踱步来我面前,再次把字典交了给我。

  “爸——”,我眼睛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浩宸也常扯着我的衣袖,嚷着让我给他买书。“养儿才报父母恩”!自己作为一位父亲,才能深深体味当年父亲“授书”的良苦用心。父亲那句话,又回荡耳边,真是“桃花潭水千尺深,不及父亲寄我情”!

  可就在那年冬天,父亲再度病发,并永远离开了我和我们的家庭。接到噩耗,哥哥领我从学校赶回家。家中堂屋临时搭建的灵床上,他闭眼平躺、神色安然。我近旁摸他的手,尚有余温,却已咽气。然后,悲从中来、我嚎啕大哭。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忠、奸、善、恶;人生苦短、诸味杂陈,甜、酸、苦、辣。父亲身上,有普通农民的特质——热心、善良。哪怕是陌路之人投入我家(1980年左右,我的家里开了茶馆,后来又开起旅社),他也会待之以礼、送与饭食,筹集盘餐。

  “人之初,性本善”。在他看来,“人性”总是好的,但事实并非如他想象,让他饱尝“苦”与“辣”。

  三嬢在世时说过,父亲在遵义老城曾受人委托,帮忙照看行李(一个背篓),结果惹上官司,受了“牢狱之灾”。后来,有邻居建房,他又热心起来,送木材不算还让宅基地,结果又惹上官司,后来经法庭调解才平息事态。怎么说呢?他就是这样一个厚道的人。

  脚下的路在走,地上的水在流。我在走着我的路,昨天、今天,还有明天,从儿子成为了父亲。父亲也在走着他的路,在冥冥世界中,遥遥的、漫漫的,从父亲成为了祖父。

  生命平凡,但绝非偶然。无数生命的小舟在未知的水域航行,暗流涌动、暗礁潜伏、狂风暴风雨,前途未卜、吉凶难料,真正能成功到达彼岸,迎接海岸曙光的新生命,只是极少数、才是幸运儿!

  我是幸运的,父亲带我来到这个世界,带我走出人生第一步。浩宸也是幸运的,我也会用满满的父爱带他走好人生的第一步。我们三代人之间,血脉相传、生命延续,是“偶然”中的“定数”。

  我相信,那个冥冥世界确实存在。虽然我与父亲殊途,但每年山前都会有翩飞的“黑蝶”,都能带去我拳拳的心、眷眷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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