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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味儿随笔散文
那天去母亲家,恰逢大好的晴日,阳光在天地之间织起一张明媚的网。阳台上,不当季的衣物挂成树林,洗衣机还在隆隆地转。见我进来,母亲招呼我说:“你来了正好,帮我把这些衣服扣子钉好,开线的地方缝好。到底是老了,眼睛连穿针都不行了。”母亲坐在床沿上,旁边散乱地堆了一堆衣物,一束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她满是褶子的脸上。
我很诧异,这到底想干嘛?忍不住问她。母亲说这几天天气好,把家里到处塞的不要的旧衣物都翻了出来,洗干净,晒干,缝补打理好了,“给送到你说的那个什么捐赠箱去。”
我才想起,有一天陪母亲买菜回来经过一个大型小区,母亲指着门口问那是什么东西。母亲不识字。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扫了一眼,告诉她那是“爱心衣物回收捐赠箱”,并解释给她听,“就是号召大家把不要的旧衣物捐出来,由爱心机构整理了送给需要的地方,剩下的由工厂回收利用再造出有用的东西。”
当时,母亲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之后再没作声,眉头紧蹙,若有所思。原来是在琢磨这个。我随口问:“都是捐出去的东西,你干嘛还要这认真?”
母亲接过话:“咦,给别人是一份心意,心意也该完好无缺嘛!”哟,想不到母亲还有这觉悟,这水平。我扭头望着窗外的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嘛。老太太没发烧吧?
这么些年来,我们每有淘汰了的衣物,母亲绝不允许丢了,所有的她都宝贝似的收集起来,回老家时大包小包给带回去。后来,老家亲戚们的生活也好了,再也不稀罕那些旧衣旧物,可母亲还是舍不得扔掉,都装到纸箱子里,塞到衣柜顶上或是床底下,总想着物尽其用,哪一天派上用场。忍不住逗她:“这不都是你的宝贝么?怎么舍得不要了?”
“我留着无非是做豆豉、腐乳、米酒用。你们一个个地嫌有味儿,我还留着干什么?”母亲幽幽地答道。
听母亲如此一说,那些甜的、酸的、咸的、香的、辣的、鲜的……不一而足的味道,像久旱之后遇上春雨的枯草,从蛰伏的记忆的原野,鲜嫩地复活了。母亲用粗玉米糁子做的米酒,黄澄澄,香喷喷,甜津津,吃过后还有酥梨的回味;母亲用自家黄豆做的五香豆豉、干豆豉、稀豆豉,麻辣咸鲜,无论是做配菜还是当下饭菜,都是绝好的美味;还有母亲用白菜等做的干腌菜,青菜等做的水腌菜,腊菜苔做的带着酸味儿的冲菜,光是想起,哈喇子就调皮地要溢出嘴角来……
这,曾经都是我和妹妹多么贪恋的味道啊!母亲说我们嫌有味儿,当是母亲跟着我们住到城里以后吧?
我跟妹妹相继毕业在城里工作,成了家,父亲母亲跟我们住到了一起,帮忙打点家务,照顾孩子。有些闲暇的母亲唯一的嗜好就是做腌菜,做豆豉,做米酒,做腐乳,我们笑她忘不了“老本行”。城里,没有想摘就能摘来的松针,也没有大堆的干糠和可供折腾的地方,做起这些来,总有种种不便。母亲有她的法子,她从外婆家带回一堆干丝茅草,又购置了小型竹匾,而我们淘汰下来的旧衣物就成了她捂东西发酵的“糠”。
农村的家地方敞亮,即便有个什么味儿,风一吹,就淡了,散了。城里房子不大,又好关门闭户,空气流通不那么顺畅,母亲一做那些东西,屋里就有时浓时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记得还是在塔城居住的时候,有次先生回来探亲,进屋没好一会儿就满屋子嗅满屋子找,像奉命搜寻的狼狗。直至寻到母亲他们卧室,才皱了一下眉头,回了我们自己的房间。问他在寻什么,他憋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问屋里谁的脚那么臭,并且说臭味就是从母亲他们卧室传出来的。说得我一愣,也支楞着鼻子出去嗅,回来笑得直不起腰来——原来,母亲在做豆豉,她把处理好的黄豆放在容器里,又放到纸箱里,周围塞了好多我们淘汰的旧衣物,纸箱子又塞到了他们床下。豆子发酵后散发出奇怪的气味,我们已经习惯了,没想到被久不在屋里的先生当成了脚臭味儿。
没敢跟母亲讲。后来吃豆豉炒腊肉时,看先生吃得那个香哦,忍不住开他玩笑,“不是嫌脚臭么?怎么吃得这样香?”搞得他怪难为情的,傻笑着说:“闻起来不好闻,吃起来是香得很嘛!”这时,母亲才知道我说的脚臭是怎么回事儿。
还有一次,那时母亲已经跟着妹妹他们住了。我去给妹妹送东西,正撞上妹夫在屋子里翻腾。他一会儿在各个卧室转悠,一会儿进储藏间翻找,一会儿又拿根棍子去戳卫生间的顶板,一会儿又把厨房里的大小柜子门拉得嘎吱嘎吱响。
问他干嘛。他说屋里有股死老鼠味儿。我仔细嗅了嗅,确实有一股形容不出来的味儿。他一边寻着,一边跟我讲上次也是闻到臭,最后在厨房顶棚上发现一只死老鼠。妹夫他们买的是二手房,房子有些陈旧了,若说屋里有老鼠,也是有可能的。
捣鼓来捣鼓去,他最后确定味儿是从父亲卧室传出来的。他撅着屁股趴在地板上看床底,母亲他们正好买菜回来,问他在干什么。听了他的解释,父亲忙说床下有母亲放的正在发酵的豆腐。母亲黑着脸说:“明明是烂的豆腐乳的味儿,还死老鼠味儿!我看你还就好那一口嘛!”
说得妹夫赶紧爬起来,搓着手站那儿讪讪地笑。母亲说的也是实话,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家先生和妹夫这两连襟,都好吃母亲做的腐乳。妹夫经常性口腔溃疡,而且一烂起来不仅范围广面积大,还经久不愈,按理说极不适宜吃腐乳之类的东西,他却碰到腐乳就管不住自己的筷子。有时,他在家吃饭,母亲干脆不拿腐乳,他都要自己打开冰箱翻出来。而我家先生,远在千里之外,还时常念叨母亲做的腐乳好吃,上次春节我去探亲,母亲惦记着这事,事先做了一大坛腐乳,让我装了一大盒飞去云南带给先生。
……
“再说,老了,不是这疼就是那疼,不中用、也做不动了。”
母亲的话牵回我,我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段话:“世界上最可怕的,并不是骗子,而是孤独。当我与父亲将母亲从她生活了半辈子的小城连根拔起,她就成了一株没有养分的树苗。她隐忍,她认命,她努力地不留恋过去,然而,每个人都属于社会,都需要一个尽可能大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形形色色,各色人等,让她感到自己被需要,被重视,而不仅仅是一台洗衣、做饭、带孩子的机器。”
原文也是一个女儿写给母亲的。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晰,是因为当时就觉得文中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作者写给母亲的话就是我想写给母亲的。母亲一个在农村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睁眼瞎”,让她陡然离开日日耕作的土地,离开亲切的村庄和乡亲,来到车水马龙的陌生城市,她就是拼命跑,也跟不上城市的步伐呀!
进了城的母亲不知拿什么消遣时光。她本好唱歌、跳舞,可她总觉得跟城里老太太们说不到一起去,不好意思跟她们混一起。至于玩乐器、下棋、打麻将、上网啥的,她更是不会,也自知地不碰。我们那钢筋水泥围起来的家,于母亲来说,无异于一座无形的牢房。她“身陷囹圄”,却还得装笑脸,拖着疲累的身体伺候着我们。她坚持做的那些有味儿的事,无疑是她孤独心灵的慰藉和支撑,是联系她与过往的纽带和桥梁,也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稻草。在她坚持保留的那些味儿里,有早已融入她血脉的村庄、泥土、原野、山林的气息,其实,也是我们这些从山里走出的孩子,潜意识里的不灭印记。
想到这儿,不免五味杂陈。我的母亲,我的有味儿的母亲!
我拿起针线,帮她缝补起来,边缝边说:“你做的那些东西我们都爱吃得不得了,怎能不做呢?你做不动了,还有我,我一样一样学着做。等哪天我整个发酵机回来,就不怕屋里有味儿了。”
窗外射进的阳光打在母亲的身上,她坐在一团光晕里,默默地发散着她的味儿。我,闻到将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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