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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稼把式孙二爷随笔散文

时间:2022-10-10 15:27:44 随笔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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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稼把式孙二爷随笔散文

  人们习惯把某一个行当中的能工巧匠,包括精于某种技术的人,称为把式。在各个行业的把式中,最具有综合技术能力的,应属庄稼把式。一年四季里的农活儿,可以说是多种多样——耕种、铲蹚、收割、打场、修路、挖壕、垒墙、盖房……如果再细分,恐怕上百样。所有这些农活都能拿得起,放得下的,才能配有“庄稼把式”这个称号。

庄稼把式孙二爷随笔散文

  在我老家的屯子里,有个孙二爷,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庄稼把式。此人大个子,大脸盘,大眼睛,只是稍稍有点驼背。听大人们说,那是他在年轻时下苦力干活累的。在我的记忆里,孙二爷知道很多早些年的事,讲起来常常溜出幽默的东北方言,而且让人如临其境。他会抽烟,但对香烟卷不屑一顾,专门喜欢抽那种叫“蛤蟆鼓”的最辣的叶子烟。他爱吃辣椒,就是那种最辣的小尖椒。

  在二十世纪之前,我们的农业生产,仍然处于传统的农耕方式。出生在六十年代的我,记事时仅能看到拖拉机翻地,与农业现代化还远远没有搭上边。

  庄稼人干庄稼活儿,差不多个个都是行家里手,但有些稍复杂的农活儿,做起来是需要有技术含量的,就不是谁谁都可以干得来的了,只能靠孙二爷这样的庄稼把式才能搞定。

  春天种地,播种玉米和大豆一类的大粒种子,可以用手播撒,俗称“啦啦稀”,这个一般人都做得来。但高粱、谷子、糜子颗粒小,播撒时会顺着手丫子流失,也难以播撒均匀,这就需要用一种叫点葫芦的播种农具。那是一只硕大的葫芦,里边装着种子,经过一个洞流进空心的嗑籽秆里,用一根小棍有节奏地敲打,谷物便均匀地分流出来,播撒到耲耙破开的垄上。用点葫芦播种就是个技术活儿,一旦种稀了会缺苗,导致减产;但若种厚了又浪费种子,而且给后期薅地带来不必要的负担。于是掌控点葫芦,要由有经验的庄稼把式来操作。

  秋天收割后,成捆的谷子晒干后,用大车把拉回场院,需要码成一个个大谷垛,待入冬上冻后才能打场。码谷垛是个技术活儿,一是要确保下雨时候不渗水,雨水往外淌。如果雨水呛进里边,谷子就会烂掉。二是谷垛高大,不能码歪了。这就跟盖房子差不多,歪了倒了很难收拾烂摊子。这样的活儿后生们轻易不敢尝试,只能交给庄稼把式来完成。

  冬季打场时,有一道工序叫扬场。这项农活儿用不着太多的人手,但需要的是经验和技术。扬场的人手拿木锨,将粮食戳起来,侧面迎风均匀地扬出去。只见那些粮食如雨点一般晒落到地面上,而那些叶、壳、尘土等杂质,则借着风力飘落到另一边。还有一个人,拿着一把长杆扫帚,在洒落下来的粮食上,轻轻地扫拂,除去留在粮食堆上的大个头杂质,他这叫漫场,与扬场的组成一对搭档,同步配合。不一会儿,眼前扬好的粮食就如一座金色小丘。我多次见过孙二爷扬场,他动作十分协调,每当那木锨潇洒地挥起,粮食便在空中划出一道极漂亮的弧线,给人一种美的快感。

  上世纪的乡下,家家户户的住所,大都是土木结构的泥草房。建房的后期有一道工序是苫房,就是将草厚厚地铺在抹平的房顶上,相互叠压着,顶上拧成的房脊,还有一周压着的木杆,都要结实地绑在房薄上。每隔三年五载,需要重新苫一次房草。如何才能细密而均匀地把房草铺平苫好,就得请孙二爷这样的庄稼把式上阵了。尤其是掐房稍和拧房脊,不是一般人拿得起的技术活儿。如果房草没有苫好,就会夏天漏雨冬天漏风,最担心的是春天,刮大风时很容易把房草给掀掉吹跑。

  冬季的北方,人们睡的都是火炕,灶台下的烟火和热量,穿过炕面下的烟道,最后经烟囱排出。俗话说“炕热屋子暖”。火炕热了,屋子里才会暖和。如果烟道不顺畅,就会往回呛烟,屋子里呆不住人。因此谁家搭炕,就请孙二爷过去帮忙,或者打发孩子把他叫来,给看看炕搭的犯不犯毛病。也有自以为是地把炕搭上了,结果烟不往出跑,只好再扒开,或找孙二爷给想办法。类似这种情况,孙二爷轻易不让扒掉重搭,那样太费事了。他可以做出几种补救措施,仍然能让烟道顺畅起来。待烟道通畅了,主人还在一旁纳闷,也没有发现孙二爷过多地折腾,那烟道说好就好了。

  类似上述这样的例子,在孙二爷身上可以说是不胜枚举。他如此精通各项农事,连队长都对他毕恭毕敬。队长遇有安排农事前,都要同他先商量一下。比如到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活儿了,二爷把眼睛一眯,心里就有数了。那些年,他一直是生产队班子里的农代表。

  那年秋天,孙二爷在场院里码谷垛,铁汉在下边用垛叉一捆一捆往上递。谷垛高大,他要尽可能地传递到孙二爷身边,准确地说,需要用力甩到垛顶上去。他们两个人相互配合,垛上的孙二爷手脚利索,一捆一捆地直接抓住。这时,一阵风吹来,孙二爷被什么迷了眼睛,不得不停下手来,揉一下眼睛。在下边不知情的铁汉甩过的谷捆子,把孙二爷撞了一个趔趄,栽倒后瞬间从五六米高的谷垛上滑落下来。

  谷垛离场院墙有三四步远,地面有厚厚的一层陈年腐烂的草沫子,但还是把孙二爷摔得不省人事。此时场院里的人听铁汉惊叫,都跑了过来。有位年长的凑上前摸了摸,说糟了,断气儿了,赶紧去叫队长,通知一下老孙家。

  孙二爷虽然才六十出头儿,但已儿孙满堂。孙家院子里一片哭声,孙二奶更是悲痛欲绝。屯邻们见此情景,也不禁黯然泪下。队长对孙家人说,二爷死在场院里,按官话叫工伤,棺材板钱和丧葬费就由生产队负责了。

  孙二爷的几个儿子经过一番核计,出殡前偷偷派人去找阴阳先生。虽说不允许搞迷信活动,但也雇来个吹手,还找人扎了一匹纸马。即使上边追查下来,人是给公家干活时死的,也奈何不了他们。

  作为精明的庄稼把式,屯邻们几乎都求他帮过忙。大家纷纷过来给孙二爷吊孝,送一卷烧纸或留下两个买纸的钱。

  出殡之前,阴阳先生按丧葬礼俗,按部就班地张罗调遣着。木匠则准备钉棺材盖了,由孙二爷的长子跪在棺材前三五米处喊“躲钉”。这时,木匠隐约感觉棺材里有动静,便蹲下身,将耳朵贴到棺材上听了听,立即吓得腿发软,脸煞白,磕磕巴巴地摆手,示意吹手和哭丧的人都别出声。大家不知出了什么事,都静了下来。只听到从那棺材里传出“咔、咔”的敲打声。此刻,哭的也不哭了,喇叭也没声了,院子里一片寂静,敲打棺材的声音则是越来越清晰。那些妇女孩子和胆小的,开始蹑手蹑脚地溜边往出撤。有几个胆子大的反倒往前凑,竖起耳朵细听。有人断定,这是孙二爷在用烟袋锅嗑打棺材帮子呢。

  “不要怕!大家都别慌!”主事的阴阳先生喊,他又回头对孙二爷的几个儿子说,“打开看看吧,看看是咋回事。”孙二爷的几个儿子都点着头,示意打开看看。

  阴阳先生让铁汉、四愣子、三小子和李大胆四个人,各站在棺材一角,由他喊号:“一!二!三!”四个人一起用力,抬起了棺材盖。

  这时的孙二爷,早已在里边坐了起来。阴阳先生问孙二爷:“你老是活了还是诈尸呀?可别吓着你的孙男嫡女呀!”

  孙二爷眯缝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快给我整碗水来,渴死了。”

  喝完水,孙二爷拿过棺材里放的烟和烟袋,装上一锅儿,自言自语地说:“我得先整一口儿,精神精神。”阴阳先生赶紧凑过去给他点上,小心地问:“二爷你这是……”

  孙二爷抽了几口烟,又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说:“我跑到阎罗殿溜达一趟,阎王爷硬是没有收我,告诉我还有十八年的阳寿,打发差使用船把我从奈何桥下送了回来。”

  孙二爷说完,冲着阴阳先生喊:“你也是看热闹的吗?还不快把我扶出来。”

  孙二爷站在院子当中,环视了一圈后,说:“把那些没用的都给我撤了,但酒席还得要,今天就算给我过生日了。”

  本来是一顿发丧的饭菜,转瞬间就变成了热闹生日寿宴。一大家人都跟着虚惊一场,转而又破涕为笑。刚才那些吓得溜走的,听说办寿宴,又陆陆续续地赶了回来。

  在寿宴的酒席桌上,有人逗趣地问:“二爷,你没问问阎王爷,为啥给你十八年的阳寿呀?”

  孙二爷说:“是啊,我能不问吗?可人家一笑,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那是不是你积德行善了,或是救过什么人的命,感动了阎王爷呢。”有人边吃边猜测着。

  孙二爷眯起眼睛想了想,说:“倒是有一件事!已经十过去多年了。”

  大家让孙二爷快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孙二爷讲:“那一年夏天,我去镇子上给生产队买马具。回来的路上,下了好大的一场雨,我只好躲在村边的一个破房子旁。听见里边有读书声,我想那应该是个耕读点儿。往里一看,有一个年轻女老师和十多个学生。等了大约一个时辰雨才过去,我就继续往回走。这时,我听到不远处的山间有呼啸声,从前我遇到过这种情况,就赶紧跑回去,让那老师赶紧放学,让学生赶紧都回村子里。又过了一会儿,山洪果然就到了,眼看那破房子被大水冲倒了。那位女老师站在村口,后怕得直哭。”

  有人说:“你救了一帮孩子的命啊!加上那老师,一共是十八个人!”

  孙二爷说:“那么紧急,哪顾得数多少。”

  后来听老家的人说,孙二爷死于生产队分地之后,是夜里一觉睡过去的,享年82岁。有细心的人还记得,孙二爷从谷垛上摔下来死而复活,到他后来去世,果然是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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