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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散文

时间:2023-05-30 02:40:05 随笔 我要投稿

老舍散文(通用5篇)

  散文,汉语词汇。一指文采焕发;二指犹行文;三指文体名。随着时代的发展,散文的概念由广义向狭义转变,并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以下是小编帮大家整理的老舍散文(通用5篇),欢迎大家分享。

老舍散文(通用5篇)

  老舍散文 篇1

  自幼就见过“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类的词句。

  这曾经发生过不太好的影响,使人怕到北边去。

  这次,我看到了草原。

  那里的天比别处的天更可爱,空气是那么清鲜,天空是那么明朗,使我总想高歌一曲,表示我的愉快。

  在天底下,一碧千里,而并不茫茫。

  四面都有小丘,平地是绿的,小丘也是绿的。

  羊群一会儿上了小丘,一会儿又下来,走在哪里都象给无边的绿毯绣上了白色的大花。

  那些小丘的线条是那么柔美,就象没骨画那样,只用绿色渲染,没有用笔勾勒,于是轻轻流入云际。

  这种境界,既使人惊叹,又叫人舒服,既愿久立四望,又想坐下低吟一首奇丽的小诗。

  在这境界里,连骏马与大牛都有时候静立不动,好象回味着草原的无限乐趣。

  紫塞,紫塞,谁说的?

  这是个翡翠的世界。

  连江南也未必有这样的景色啊!

  我们访问的是陈巴尔虎旗的牧业公社。

  汽车走了一百五十华里,才到达目的地。

  一百五十里全是草原。

  再走一百五十里,也还是草原。

  草原上行车至为洒脱,只要方向不错,怎么走都可以。

  初入草原,听不见一点声音,也看不见什么东西,除了一些忽飞忽落的小鸟。

  走了许久,远远地望见了迂回的,明如玻璃的一条带子。

  河!牛羊多起来,也看到了马群,隐隐有鞭子的轻响。

  快了,快到公社了。

  忽然,象被一阵风吹来的,远丘上出现了一群马,马上的男女老少穿着各色的衣裳,马疾驰,襟飘带舞,象一条彩虹向我们飞过来。

  这是主人来到几十里外,欢迎远客。

  见到我们,主人们立刻拨转马头,欢呼着,飞驰着,在汽车左右与前面引路。

  静寂的草原,热闹起来:欢呼声,车声,马蹄声,响成一片。

  车、马飞过了小丘,看见了几座蒙古包。

  蒙古包外,许多匹马,许多辆车。

  人很多,都是从几十里外乘马或坐车来看我们的。

  我们约请了海拉尔的一位女舞蹈员给我们作翻译。

  她的名字漂亮——水晶花。

  她就是陈

  旗的人,鄂温克族。

  主人们下了马,我们下了车。

  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总是热乎乎地握着,握住不散。

  我们用不着水晶花同志给作翻译了。

  大家的语言不同,心可是一样。

  握手再握手,笑了再笑。

  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总的意思都是民族团结互助!

  也不知怎的,就进了蒙古包。

  奶茶倒上了,奶豆腐摆上了,主客都盘腿坐下,谁都有礼貌,谁都又那么亲热,一点不拘束。

  不大会儿,好客的主人端进来大盘子的手抓羊肉和奶酒。

  公社的干部向我们敬酒,七十岁的老翁向我们敬酒。

  正是:

  祝福频频难尽意,举杯切切莫相忘!

  我们回敬,主人再举杯,我们再回敬。

  这时候鄂温克姑娘们,戴着尖尖的'帽儿,既大方,又稍有点羞涩,来给客人们唱民歌。

  我们同行的歌手也赶紧唱起来。

  歌声似乎比什么语言都更响亮,都更感人,不管唱的是什么,听者总会露出会心的微笑。

  饭后,小伙子们表演套马,摔跤,姑娘们表演了民族舞蹈。

  客人们也舞的舞,唱的唱,并且要骑一骑蒙古马。

  太阳已经偏西,谁也不肯走。

  是呀!蒙汉情深何忍别,天涯

  碧草话斜阳!

  人的生活变了,草原上的一切都也随着变。

  就拿蒙古包说吧,从前每被呼为毡庐,今天却变了样,是用木条与草杆作成的,为是夏天住着凉爽,到冬天再改装。

  看那马群

  吧,既有短小精悍的蒙古马,也有高大的新种三河马。

  这种大马真体面,一看就令人想起“龙马精神”这类的话儿,并且想骑上它,驰骋万里。

  牛也改了种,有的重达千斤,乳房象小缸。

  牛肥草香乳如泉啊!并非浮夸。

  羊群里既有原来的大尾羊,也添了新种的短尾细毛羊,前者肉美,后者毛好。

  是的,人畜两旺,就是草原上的新气象之一。

  老舍散文 篇2

  自古道:今儿个晚上脱了鞋,不知明日穿不穿;天有不测的风云啊!为留名千古,似应早早写下自传;自己不传,而等别人偏劳,谈何容易!以我自己说吧,眼看就快四十了,万一在最近的将来有个山高水远,还没写下自传,岂不是大大的一个缺憾?!

  可是,说起来就有点难受。

  自传不难哪,自要有好材料。

  材料好办;“好材料”,哼,难!自传的头一章是不是应当叙说家庭族系等等?自然是。

  人由何处生,水从哪儿来,总得说个分明。

  依写传的惯例说,得略述五千年前的祖宗是纯粹“国种”,然后详道上三辈的官衔,功德,与著作。

  至少也得来个“清封大夫”的'父亲,与“出自名门”的母亲。

  没有这么适合体裁的双亲,写出去岂不叫人笑掉门牙!您看,这一招儿就把咱撅个对头弯;咱没有这种父母,而且准知道五千年前的祖宗不见得比我高明。

  好意思大书特书“清封普罗大夫”,与“出自不名之门”么?就是有这个勇气,也危险呀:普罗大夫之子共党 耳,推出斩首,岂不糟了?!英雄不怕出身低,可也得先变成英雄啊。

  汉刘邦是小小的亭长,淮陰侯也讨过饭吃,可是人家都成了英雄,自然有人捧场喝彩。

  咱是不是英雄?对镜审查,不大像!

  自传的头一章根本没着落。

  再说第二章吧。

  这儿应说怎么降生:怎么在胎中多住了三个多月,怎么产房里闹妖精,怎么天上落星星,怎么生下来啼声如豹,怎么左手拿着块现洋……我细问过母亲,这些事一概没有。

  母亲只说:生下来奶不足,常贴吃糕干——所以到如今还有时候一阵阵的发糊涂。

  第二章又可以休矣。

  第三章得说幼年入学的光景喽。

  “幼怀大志,寡言笑,囊萤刺股……”这多么好听!可是咱呢,不记得有过大志,而是见别人吃糖馅烧饼就馋得慌——到如今也没完全改掉。

  逃学的事倒不常干。

  而挨手板与罚跪说起来似乎并不光荣。

  第三章,即使勉强写出,也不体面。

  没有前三章,只好由第四章写了,先不管有这样的书没有。

  这一章应写青春时期。

  更难下笔。

  假如专为泄气,又何必自传;当然得吹腾着点儿。

  事情就奇怪,想吹都吹不起来。

  人家牛顿先生看苹果落地就想起那么多典故来,我看见苹果落地——不,不等它落地就摘下来往嘴里送。

  青春时期如此,现在也没长进多少,不但没作过惊天动地的事,而且没有存过惊天动地的心。

  偶尔大喊一声,天并不惊;跺地两脚,地也不动。

  第四章又是糖心的炸弹,没响儿!

  以下就不用说了,伤心!

  自传呢,下世再说。

  好在马上为善,或者还不太晚,多积点陰功,下辈子咱也生在贵族之家,专是自传的第一章就能写八万字。

  气死无数小布尔乔亚。

  等着吧,这个事是急不得的。

  老舍散文 篇3

  对于一个在北平住惯的人,像我,冬天要是不刮风,便觉得是奇迹;济南的冬天是没有风声的。

  对于一个刚由伦敦回来的人,像我,冬天要能看得见日光,便觉得是怪事;济南的冬天是响晴的。

  自然,在热带的地方,日光是永远那么毒,响亮的天气,反有点叫人害怕。

  可是,在北中国的冬天,而能有温晴的天气,济南真得算个宝地。

  设若单单是有阳光,那也算不了出奇。

  请闭上眼睛想:一个老城,有山有水,全在天底下晒着阳光,暖和安适地睡着,只等春风来把它们唤醒,这是不是个理想的境界?小山整把济南围了个圈儿,只有北边缺着点口儿。

  这一圈小山在冬天特别可爱,好像是把济南放在一个小摇篮里,它们安静不动地低声地说:“你们放心吧,这儿准保暖和。”真的,济南的人们在冬天是面上含笑的。

  他们一看那些小山,心中便觉得有了着落,有了依靠。

  他们由天上看到山上,便不知不觉地想起:“明天也许就是春天了吧?这样的温暖,今天夜里山草也许就绿起来了吧?”就是这点幻想不能一时实现,他们也并不着急,因为这样慈善的冬天,干什么还希望别的呢!

  最妙的是下点小雪呀。

  看吧,山上的矮松越发的青黑,树尖上顶着一髻儿白花,好像日本看护妇。

  山尖儿全白了,给蓝天镶上一道银边。

  山坡上,有的`地方雪厚点儿,有的地方草色还露着;这样,一道儿白,一道儿暗黄,给山们穿上一件带水纹的花衣;看着看着,这件花衣好像被风儿吹动,叫你希望看见一点更美的山的肌肤。

  等到快日落的时候,微黄的阳光斜射在山腰上,那点薄雪好像忽然害了羞,微微露出点粉色。

  就是下小雪吧,济南是受不住大雪的,那些小山太秀气!

  古老的济南,城里那么狭窄,城外又那么宽敞,山坡上卧着些小村庄,小村庄的房顶上卧着点雪,对,这是张小水墨画,也许是唐代的名手画的吧。

  那水呢,不但不结冰,倒反在绿萍上冒着点热气,水藻真绿,把终年贮蓄的绿色全拿出来了。

  天儿越晴,水藻越绿,就凭这些绿的精神,水也不忍得冻上,况且那些长枝的垂柳还要在水里照个影儿呢!看吧,由澄清的河水慢慢往上看吧,空中,半空中,天上,自上而下全是那么清亮,那么蓝汪汪的,整个的是块空灵的蓝水晶。

  这块水晶里,包着红屋顶,黄草山,像地毯上的小团花的小灰色树影。

  这就是冬天的济南。

  老舍散文 篇4

  对于青岛的樱花,我久已听人讲究过;既然今年有看着的机会,一定不去未免显着自己太别扭;虽然我经验过的对风景名胜和类似樱花这路玩艺的失望使我并不十分热心。太阳刚给嫩树叶油上一层绿银光,我就动身向公园走去,心里说:早点走,省得把看花的精神移到看人上去。这个主意果然不错,树下应景而设的果摊茶桌,还都没摆好呢,差不多除了几位在那儿打扫甘蔗渣子、橘皮和昨天游客们所遗下的一切七零八碎的清道夫,就只有我自己。我在那条樱花路上来回蹓跶,远观近玩的细细的看了一番樱花。

  樱花说不上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它艳丽不如桃花,玲珑不如海棠,清素不如梨花,简直没有什么香味。它的好处在乎“盛”:每一丛有十多朵,每一枝有许多丛;再加上一株挨着一株,看过去是一团团的白雪,微染着朝阳在雪上映出的一点浅粉。来一阵微风,樱树没有海棠那样的轻动多姿,而是整团的雪全体摆动;隔着松墙看过去,不见树身,只见一片雪海轻移,倒还不错。设若有下判断的必要,我只能说樱花的好处是使人痛快,它多、它白、它亮,它使人觉得春忽然发了疯,若是以一朵或一株而论,我简直不能给它六十分以上。

  无论怎说吧,我算是看过了樱花。不算冤,可也不想再看,就带着这点心情我由花径中往回走,朝阳射着我的背。走到了梅花路的路头,我疑惑我的眼是有了毛病:迎面来的是宋伯公!这个忙人会有工夫来看樱花!

  不是他是谁呢,他从远远的就“嘿喽”,一直“嘿喽”到握着我的手。他的脸朝着太阳,亮得和春光一样。“嘿喽,嘿喽,”他想不起说什么,只就着舌头的便利又补上这么两下。

  “你也来看花?”我笑着问。

  “可就是,我也来看花!”他松了我的手。

  “算了吧,跟我回家溜溜舌头去好不好?”我愿意听他瞎扯,所以不管他怎样热心看花了。

  “总得看一下,大老远来的;看一眼,我跟你回家,有工夫;今天我们的头儿逛劳山去,我也放了自己一天的假。”他的眼向樱花那边望了望,表示非去看看不可的样子。我只好陪他再走一遭了。他的看花法和我的大不相同了。在他的眼中,每棵树都象人似的,有历史,有个性,还有名字:“看那棵‘小歪脖’,今年也长了本事;嘿!看这位‘老太太’,居然大卖力气;去年,去年,她才开了,哼,二十来朵花吧!嘿喽!”他立在一棵细高的樱树前面:“‘小旗杆’,这不行呀,净往云彩里钻,不别枝子!不行,我不看电线杆子,告诉你!”然后他转向我来:“去年,它就这么细高,今年还这样,没办法!”

  “它们都是你的朋友?”我笑了。

  宋伯公也笑了:“哼,那边的那一片,几时栽的,哪棵是补种的,我都知道。”

  看一下!他看了一点多钟!我不明白他怎么会对这些树感到这样的兴趣。连树干上抹着的白灰,他都得摸一摸,有一片话。诚然,他讲说什么都有趣;可是我对树木本身既没他那样的热诚,所以他的话也就打不到我的心里去。我希望他说些别的。我也看出来,假如我不把他拉走,他是满可以把我说得变成一棵树,一声不出的听他说个三天五天的。

  我把他硬扯到家中来。我允许给他打酒买菜;他接收了我的贿赂。他忘了樱花,可是我并想不起一定的`事儿来说。瞎扯了半天,我提到孟智辰来。他马上接了过去:“提起孟智辰来,那天你见他的经过如何?”

  我并不很认识这个孟先生——或者应说孟秘书长——我前几天见过他一面,还是由宋伯公介绍的。我不是要见孟先生,而是必须见孟秘书长;我有件非秘书长不办的事情。“我见着了他,”我说,“跟你告诉我的一点也不差:四棱子脑袋;牙和眼睛老预备着发笑唯恐笑晚了;脸上的神气明明宣布着:我什么也记不住,只能陪你笑一笑。”“是不是?”宋伯公有点得意他形容人的本事。“可是,对那件事他怎么说?”

  “他,他没办法。”

  “什么?又没办法?这小子又要升官了!”宋伯公咬上嘴唇,象是想着点什么。

  “没办法就又要升官了?”我有点惊异。

  “你看,我这儿不是想哪吗?”

  我不敢再紧问了,他要说一件事就要说完全了,我必须忍耐的等他想。虽然我的惊异使我想马上问他许多问题,可是我不敢开口;“凭他那个神气,怎能当上秘书长?”这句最先来到嘴边上的,我也咽下去。

  我忍耐的等着他,好象避雨的时候渴望黑云裂开一点那样。不久——虽然我觉得仿佛很久——他的眼球里透出点笑光来,我知道他是预备好了。

  “哼!”他出了声:“够写篇小说的!”

  “说吧,下午请你看电影!”

  “值得看三次电影的,真的!”宋伯公知道他所有的故事的价值:“你知道,孟秘书长是我大学里的同学?一点不瞎吹!同系同班,真正的同学。那时候,他就是个重要人物:学生会的会长呀,作各种代表呀,都是他。”

  “这家伙有两下子?”我问。

  “有两下子?连半下子也没有!”

  “因为——”

  “因为他连半下子没有,所以大家得举他。明白了吧?”“大家争会长争得不可开交,”我猜想着:“所以让给他作,是不是?”

  老舍散文 篇5

  “腊七腊八,冻死寒鸦”,这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可是,到了严冬,不久便是春天,所以大家并不因为寒冷而减少过年与迎春的热情。在腊八那天,人家里,寺观里,都熬腊八粥。这种特制的粥是祭祖祭神的,可是细一想,它倒是农业社会的一种自傲的表现——这种粥是用所有的各种的米,各种的豆,与各种的干果(杏仁、核桃仁、瓜子、荔枝肉、莲子、花生米、葡萄干、菱角米……)熬成的。这不是粥,而是小型的农业展览会。

  腊八这天还要泡腊八蒜。把蒜瓣在这天放到高醋里,封起来,为过年吃饺子用的。到年底,蒜泡得色如翡翠,而醋也有了些辣味,色味双美,使人要多吃几个饺子。在北京,过年时,家家吃饺子。

  从腊八起,铺户中就加紧地上年货,街上加多了货摊子——卖春联的、卖年画的、卖蜜供的、卖水仙花的等等都是只在这一季节才会出现的。这些赶年的摊子都教儿童们的心跳得特别快一些。在胡同里,吆喝的声音也比平时更多更复杂起来,其中也有仅在腊月才出现的,像卖宪书的、松枝的、薏仁米的、年糕的等等。

  在有皇帝的时候,学童们到腊月十九就不上学了,放年假一月。儿童们准备过年,差不多第一件事是买杂拌儿。这是用各种干果(花生、胶枣、榛子、栗子等)与蜜饯搀和成的,普通的带皮,高级的没有皮——例如:普通的用带皮的榛子,高级的用榛瓤儿。儿童们喜吃这些零七八碎儿,即使没有饺子吃,也必须买杂拌儿。他们的第二件大事是买爆竹,特别是男孩子们。恐怕第三件事才是买玩艺儿——风筝、空竹、口琴等——和年画儿。

  儿童们忙乱,大大家也紧张。他们须预备过年吃的使的喝的一切。他们也必须给儿童赶作新鞋新衣,好在新年时显出万象更新的气象。

  二十三过小年,差不多就是过新年的“彩排”。在旧社会里,这天晚上家家祭灶王,从一擦黑儿鞭炮就响起来,随着炮声把灶王的纸像焚化,美其名叫送灶王上天。在前几天,街上就有多少卖麦芽糖与江米糖的,糖形或为长方块或为大小瓜形。按旧日的说法:有糖粘住灶王的嘴,他到了天上就不会向玉皇报告家庭中的坏事了。现在,还有卖糖的,但是只由大家享用,并不再粘灶王的嘴了。

  过了二十三,大家就更忙起来,新年眨眼就到了啊。在除夕以前,家家必须把春联贴好,必须大扫除一次,名曰扫房。必须把肉、鸡、鱼、青菜、年糕什么的都预备充足,至少足够吃用一个星期的——按老习惯,铺户多数关五天门,到正月初六才开张。假若不预备下几天的吃食,临时不容易补充。还有,旧社会里的老妈妈论,讲究在除夕把一切该切出来的东西都切出来,省得在正月初一到初五再动刀,动刀剪是不吉利的。这含有迷信的意思,不过它也表现了我们确是爱和平的人,在一岁之首连切菜刀都不愿动一动。

  除夕真热闹。家家赶做年菜,到处是酒肉的香味。老少男女都穿起新衣,门外贴好红红的对联,屋里贴好各色的年画,哪一家都灯火通宵,不许间断,炮声日夜不绝。在外边做事的人,除非万不得已,必定赶回家来,吃团圆饭,祭祖。这一夜,除了很小的孩子,没有什么人睡觉,而都要守岁。

  元旦的光景与除夕截然不同:除夕,街上挤满了人;元旦,铺户都上着板子,门前堆着昨夜燃放的爆竹纸皮,全城都在休息。

  男大家在午前就出动,到亲戚家,朋友家去拜年。女大家在家里接待客人。同时,城内城外有许多寺院开放,任人游览,小贩们在庙外摆摊,卖茶、食品和各种玩具。北城外的大钟寺,西城外的白云观,南城的火神庙(厂甸)是最有名的。可是,开庙最初的两三天,并不十分热闹,因为大家还正忙着彼此贺年,无暇及此。到了初五六,庙会开始风光起来,小孩们特别热心去逛,为的是到城外看看野景,可以骑毛驴,还能买到那些新年特有的玩具。白云观外的广场上有赛轿车赛马的;在老年间,据说还有赛骆驼的。这些比赛并不争取谁第一谁第二,而是在观众面前表演骡马与骑者的美好姿态与技能。

  多数的铺户在初六开张,又放鞭炮,从天亮到清早,全城的炮声不绝。虽然开了张,可是除了卖吃食与其他重要日用品的铺子,大家并不很忙,铺中的伙计们还可以轮流着去逛庙、逛天桥,和听戏。

  元宵(汤圆)上市,新年的高潮到了——元宵节(从正月十三到十七)。除夕是热闹的,可是没有月光;元宵节呢,恰好是明月当空。元旦是体面的,家家门前贴着鲜红的春联,大家穿着新衣裳,可是它还不够美。元宵节,处处悬灯结彩,整条的大街像是办喜事,火炽而美丽。有名的老铺都要挂出几百盏灯来,有的一律是玻璃的,有的清一色是牛角的.,有的都是纱灯;有的各形各色,有的通通彩绘全部《红楼梦》或《水浒传》故事。这,在当年,也就是一种广告;灯一悬起,任何人都可以进到铺中参观;晚间灯中都点上烛,观者就更多。这广告可不庸俗。干果店在灯节还要做一批杂拌儿生意,所以每每独出心裁的,制成各样的冰灯,或用麦苗做成一两条碧绿的长龙,把顾客招来。

  除了悬灯,广场上还放花合。在城隍庙里并且燃起火判,火舌由判官的泥像的口、耳、鼻、眼中伸吐出来。公园里放起天灯,像巨星似的飞到天空。

  男男女女都出来踏月、看灯、看焰火;街上的人拥挤不动。在旧社会里,女大家轻易不出门,她们可以在灯节里得到些自由。

  小孩子们买各种花炮燃放,即使不跑到街上去淘气,在家里照样能有声有光地玩耍。家里也有灯:走马灯——原始的电影——宫灯、各形各色的纸灯,还有纱灯,里面有小铃,到时候就叮叮地响。大家还必须吃汤圆呀。这的确是美好快乐的日子。

  一眨眼,到了残灯末庙,学生该去上学,大人又去照常做事,新年在正月十九结束了。腊月和正月,在农村社会里正是大家最闲在的时候,而猪牛羊等也正长成,所以大家要杀猪宰羊,酬劳一年的辛苦。过了灯节,天气转暖,大家就又去忙着干活了。北京虽是城市,可是它也跟着农村社会一齐过年,而且过得分外热闹。

  在旧社会里,过年是与迷信分不开的。腊八粥,关东糖,除夕的饺子,都须先去供佛,而后大家再享用。除夕要接神;大年初二要祭财神,吃元宝汤(馄饨),而且有的人要到财神庙去借纸元宝,抢烧头股香。正月初八要给老大家顺星、祈寿。因此那时候最大的一笔浪费是买香蜡纸马的钱。现在,大家都不迷信了,也就省下这笔开销,用到有用的地方去。特别值得提到的是现在的儿童只快活地过年,而不受那迷信的熏染,他们只有快乐,而没有恐惧——怕神怕鬼。也许,现在过年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可是多么清醒健康呢。以前,大家过年是托神鬼的庇佑,现在是大家劳动终岁,大家也应当快乐地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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