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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短篇散文(精选17篇)
散文是一种抒发作者真情实感、写作方式灵活的记叙类文学体裁。我给大家整理了余秋雨短篇散文(精选17篇),欢迎各位阅读下面文章。
《夜雨诗意》
早年为了学写古诗,曾买过一部线装本的《诗韵合壁》,一函共6册,字体很小,内容很多。
除了供查诗韵外,它还把各种物象、各种情景、各种心绪分门别类,纂集历代相关诗句,成了一部颇为齐全的诗歌词典。
过去文人要应急写诗时,查一直,套一套,很可快速地炮制出几首来。
但是毫无疑问,这样写出来的诗都是不值一读的。
只有在不带写诗任务时随便翻翻,看看在同一名目下中国诗化语词的多方汇集,才有一点意思。
翻来翻去,眼下出现了“夜雨”这一名目,那里的诗大多可读。
既然是夜间,各种色相都隐退了,一切色彩斑斓的词汇也就失去了效能;又在下雨,空间十分逼仄,任何壮举豪情都铺展不开,诗句就不能不走向朴实,走向自身,走向情感,李商隐著名的《夜雨寄北》堪称其中典范。
光听着窗外夜色中时紧时疏的雨声,便满心都会贮足了诗。
要说美,也没有什么美,屋外的路泥泞难走,院中的花零落不堪,夜行的旅人浑身湿透。
但正是在这种情境下,你会感受到往常的世俗喧嚣一时浇灭,天上人间只剩下了被雨声统一的宁定,被雨声阻隔的寂寥。
人人都悄然归位,死心塌地地在雨帘包围中默默端坐。
外界的一切全成了想象,夜雨中的想象总是特别专注,特别遥远。
夜雨款款地剥夺了人的活力,因此夜雨中的想象又格外敏感和畏怯。
这种畏怯又与某种安全感拌和在一起,凝聚成对小天地中一脉温情的自享和企盼。
在夜雨中与家人围炉闲谈,几乎都不会拌嘴;在夜雨中专心攻读,身心会超常地熨帖;在夜雨中思念友人,会思念到立即寻笔写信;在夜雨中挑灯作文,文字也会变得滋润蕴藉。
在夜雨中想象最好是对富而立。
黯淡的.灯光照着密密的雨脚,玻璃窗冰冷冰冷,被你呵出的热气呵成一片迷雾。
你能看见的东西很少,却似乎又能看得很远。
风不大,轻轻一阵立即转换成渐沥雨声,转换成河中更密的涟漪,转换成路上更稠的泥泞。
此时此刻,天她间再也没有什么会干扰这放任自由的风声雨声。
你用温热的手指划去窗上的雾气,看见了窗子外层无数晶莹的雨滴。
新的雾气又腾上来了,你还是用手指去划,划着划着,终于划出了你思念中的名字。
夜雨是行旅的大敌。
倒不是因为夜间行路艰难,也不是因为没有带着雨鞋和伞。
夜雨会使旅行者想家,想得很深很深。
夜雨会使旅行者企望安逸,突然憬悟到自己身陷僻远、孤苦的处境,顾影自怜,构成万里豪情的羁绊。
不是急流险滩,不是崇山峻岭,而是夜雨,使无数旅行者顿生反悔,半途而归。
我不知道法显、玄奘、郑和、鉴真、徐霞客他们在一次次夜雨中心境如何,依我看,他们最强的意志,是冲出了夜雨的包围。
如我无用之辈,常常会在大雨如注的夜晚,躲在乡村旅店里,把地图拿出来细细查看。
目光在已经走过的千里之间来回,痴想着其间在夜幕雨帐笼罩下的无数江河和高山。
这样的夜晚,我常常失眠。
为了把这种没出息的惰怠心绪驱赶,我总会在夜雨中邀几个不相识的旅人长时间闲谈。
但是,真正让心绪复归的,完全不是这种谈话,而是第二天晴朗的早晨。
雨后的清晨,铺天盖地奔泻着一种兴奋药,让人几乎把昨夜忘却;又不能完全忘却,留下一点影子,阴阴凉凉的,添一份淡淡的惆怅。
在人生的行旅中,夜雨的魅力也深可寻探。
我相信,一次又一次,夜雨曾浇媳过突起的野心,夜雨曾平抚过狂躁的胸襟,夜雨曾阻止过一触即发的争斗,夜雨曾破灭过凶险的阴谋。
当然,夜雨也所折过壮阔的宏图、勇敢的进发、火烫的情怀。
余秋雨经典散文4篇余秋雨经典散文4篇
不知道历史学家有没有查过,有多少乌云密布的雨夜,悄悄地改变了中国历史的步伐。
将军舒眉了,谋士自侮了,君王息怒了,英豪冷静了,侠客止步了,战鼓停息了,骏马回槽了,刀刃入鞘了,奏章中断了,敕令收回了,船楫下锚了,酒气消退了,狂欢消解了,呼吸匀停了,心律平缓了。
《收藏昨天》
经常有年轻朋友来信询问一些有关人生的大问题,我总是告诉他们,你其实已经有了一位最好的人生导师,那就是你自己。
这并非搪塞之言。
人生的过程虽然会受到社会和时代的很大影响,但贯穿首尾的基本线索总离不开自己的个体生命。
个体生命的完整性、连贯性会构成一种巨大的力量,使人生的任何一个小点都指向着整体价值。
一个人突然地沮丧绝望、自暴自弃、挺而走险,常常是因为产生了精神上的“短路”,如果在那个时候偶然翻检出一张自己童年时代的照片或几页做中学生时写下的日记,细细凝视,慢慢诵读,很可能会心情缓释、眉宇舒展,返回到平静的理性状态。
其间的力量,来自生命本身,远远大于旁人的劝解。
拿起自己十岁时候的照片,不是感叹韶华易逝,青春不再,而长久地逼视那双清澈无邪的眼睛,它提醒你,正是你,曾经有过那么强的光亮,那么大的空间,那么多的可能,而这一切并未全然消逝;它告诉你,你曾经那么纯净,那么轻松,今天让你苦恼不堪的一切本不属于你。
这时,你发现,早年自己的眼神发出了指令,要你去找回自己的财宝,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放回原处。
除了照片,应该还有其它更多的信号,把我们的生命连贯起来。
为此,真希望世间能有更多的人珍视自己的每一步脚印,勤于记录,乐于重温,敢于自嘲,善于修正,让人生的前前后后能够互相灌溉,互相滋润。
其实,中国古代显赫之家一代代修续家谱也是为了前后之间互相灌溉、互相滋润,你看在家谱中呈现出来的那个清晰有序的时间过程是那么有力,使前代为后代而自律,使后代为前代而自强,真可谓生生不息。
个人的生命也是一个前后互济的时间过程,如能留诸记忆,定会产生一种回荡激扬的动力循环,让人长久受益。
一个人就像一个家族一样,是不是有身份、有信誉、有责任,就看是否能把完整的演变脉络认真留存。
我们也许已经开始后悔,未能把过去那些珍贵的生活片段保存下来,殊不知,多少年后,我们又会后悔今天。
如果有一天,我们突然发现,投身再大的事业也不如把自己的人生当作一个事业,聆听再好的故事也不如把自己的人生当作一个故事,我们一定会动手动笔,做一点有意思的事情。
不妨把这样的事情称之为“收藏人生的游戏”。
让今天收藏昨天,让明天收藏今天,在一截一截的收藏中,原先的断片连成了长线,原先的水潭连成了大河,而大河,就不会再有腐臭和干涸的危险。
绝大多数的人生都是平常的,而平常也正是人生的'正统形态。
岂能等待自己杰出之后再记载?杰出之所以杰出,是因为罕见,我们把自己连接于罕见,岂不冒险?既然大家都很普通,那么就不要鄙视世俗年月、庸常岁序。
不孤注一掷,不赌咒发誓,不祈求奇迹,不想入非非,只是平缓而负责地一天天走下去,走在记忆和向往的双向路途上,这样,平常中也就出现了滋味,出现了境界。
珠穆朗玛峰的山顶上寒冷透骨,已经无所谓境界,世上第一等的境界都在平实的山河间。
秋风起了,芦苇白了,渔舟远了,炊烟斜了,那里,便是我们生命的起点和终点。
想到起点和终点,我们的日子空灵了又实在了,放松了又紧迫了,看穿了又认真了。
外力终究是外力,生命的教师只能是生命本身。
那么,就让我们安下心来,由自己引导自己,不再在根本问题上左顾右盼。
左顾右盼,大漠荒荒,其实自己的脚印能踩出来的只是一条线。
不管这条线多么自由弯曲,也就是这么一条。
要实实在在地完成这一条线,就必须把一个个脚印连在一起,如果完全舍弃以往的痕迹,那么,谁会在意大地上那些零碎的步履?我在沙漠旅行时曾一次次感叹:只有连贯,而且是某种曲线连贯,才会留下一点美,反之,零碎的脚印,只能是对自己和沙漠的双重糟践。
我最合适什么?最做不得什么?容易上当的弯路总是出现在何处?最能诱惑我的陷阱大致是什么样的?具备什么样的契机我才能发挥最大的魁力?在何种气氛中我的身心才能全方位地安顿……这一切,都是生命历程中特别重要的问题,却只能在自己以往的体验中慢慢爬剔。
昨天已经过去又没有过去,经过一夜风干,它已成为一个深奥的课堂。
这个课堂里没有其他学生,只有你,而你也没有其它更重要的课堂。
因此,收藏人生,比收藏书籍、古董更加重要。
收藏在木屋里,收藏在小河边,在风夕雨夜点起一盏灯,盘点查看一番,第二天风和日丽,那就拿出来晾晾晒晒。
《雪》
美丽的雪花飞舞起来了。
我已经有三年不曾见着它。
去年在福建,仿佛比现在更迟一点,也曾见过雪。
但那是远处山顶的积雪,可不是飞舞的雪花。
在平原上,它只是偶然的随着雨点洒下来几颗,没有落到地面的时候。
它的颜色是灰的,不是白色;它的重量像是雨点,并不会飞舞。
一到地面,它立刻融成了水,没有痕迹,也未尝跳跃,也未尝发出唏嘘的声音,像江浙一带下雪时的模样。
这样的雪,在四十年来第一次看见它的老年的福建人,诚然能感到特别的意味,谈得津津有味,但在我,却总觉得索然。
"福建下过雪",我可没有这样想过。
我喜欢眼前飞舞着的上海的雪花。
它才是"雪白"的白色,也才是花一样的美丽。
它好像比空气还轻,并不从半空里落下来,而是被空气从地面卷起来的。
然而它又像是活的生物,像夏天黄昏时候的成群的蚊蚋,像春天酿蜜时期的蜜蜂,它的忙碌的飞翔,或上或下,或快或慢,或粘着人身,或拥入窗隙,仿佛自有它自己的意志和目的。
它静默无声。
但在它飞舞的时候,我们似乎听见了千百万人马的呼号和脚步声,大海汹涌的波涛声,森林的狂吼声,有时又似乎听见了儿女的窃窃私语声,礼拜堂的平静的晚祷声,花园里的欢乐的鸟歌声……它所带来的是阴沉与严寒。
但在它的飞舞的姿态中,我们看见了慈善的母亲,活泼的孩子,微笑的花儿,和暖的太阳,静默的晚霞……它没有气息。
但当它扑到我们面上的时候,我们似乎闻到了旷野间鲜洁的空气的气息,山谷中幽雅的兰花的'气息,花园里浓郁的玫瑰的气息,清淡的茉莉花的气息……在白天,它做出千百种婀娜的姿态;夜间,它发出银色的光辉,照耀着我们行路的人,又在我们的玻璃窗上扎扎地绘就了各式各样的花卉和树木,斜的,直的,弯的,倒的。
还有那河流,那天上的云……
《废墟》
我诅咒废墟,我又寄情废墟。
废墟吞没了我的企盼,我的记忆。片片瓦砾散落在荒草之间,断残的石柱在夕阳下站立,书中的记载,童年的幻想,全在废墟中殒灭。昔日的光荣成了嘲弄,创业的祖辈在寒风中声声咆哮。夜临了,什么没有见过的明月苦笑一下,躲进云层,投给废墟一片阴影。
但是,代代层累并不是历史。废墟是毁灭,是葬送,是诀别,是选择。时间的力量,理应在大地上留下痕迹;岁月的巨轮,理应在车道间辗碎凹凸。没有废墟就无所谓昨天,没有昨天就无所谓今天和明天。废墟是课本,让我们把一门地理读成历史;废墟是过程,人生就是从旧的废墟出发,走向新的废墟。营造之初就想到它今后的凋零,因此废墟是归宿;更新的营造以废墟为基地,因此废墟是起点。废墟是进化的长链。
一位朋友告诉我,一次,他走进一个著名的废墟,才一抬头,已是满目眼泪。这眼泪的成分非常复杂。是憎恨,是失落,又不完全是。废墟表现出固执,活像一个残疾了的悲剧英雄。废墟昭示着沧桑,让人偷窥到民族步履的蹒跚。废墟是垂死老人发出的指令,使你不能不动容。
废墟有一种形式美,把拨离大地的美转化为皈附大地的美。再过多少年,它还会化为泥土,完全融入大地。将融未融的阶段,便是废墟。母亲微笑着怂恿过儿子们的创造,又微笑着收纳了这种创造。母亲怕儿子们过于劳累,怕世界上过于拥塞。看到过秋天的飘飘黄叶吗?母亲怕它们冷,收入怀抱。没有黄叶就没有秋天,废墟就是建筑的黄叶。
人们说,黄叶的意义在于哺育春天。我说,黄叶本身也是美。
两位朋友在我面前争论。一位说,他最喜欢在疏星残月的夜间,在废墟间独行,或吟诗,或高唱,直到东方泛白;另一位说,有了对晨曦的期待,这种夜游便失之于矫揉。他的习惯,是趁着残月的微光,找一条小路悄然走回。
我呢,我比他们年长,已没有如许豪情和精力。我只怕,人们把所有的废墟都统统刷新、修缮和重建。
不能设想,古罗马的角斗场需要重建,庞贝古城需要重建,柬埔寨的吴哥窟需要重建,玛雅文化遗址需要重建。
这就像不能设想,远年的古铜器需要抛光,出土的断戟需要镀镍,宋版图书需要上塑,马王堆的汉代老太需要植皮丰胸、重施浓妆。
只要历史不阻断,时间不倒退,一切都会衰老。老就老了吧,安详地交给世界一副慈祥美。假饰天真是最残酷的自我糟践。没有皱纹的祖母是可怕的,没有白发的老者是让人遗憾的。没有废墟的人生太累了,没有废墟的大地太挤了,掩盖废墟的举动太伪诈了。
还历史以真实,还生命以过程。
——这就是人类的大明智。
当然,并非所有的废墟都值得留存。否则地球将会伤痕斑斑。废墟是古代派往现代的使节,经过历史君王的挑剔和筛选。废墟是祖辈曾经发动过的壮举,会聚着当时当地的力量和精粹。碎成粉的遗址也不是废墟,废墟中应有历史最强劲的韧带。废墟能提供破读的可能,废墟散发着让人留连盘桓的磁力。是的,废墟是一个磁场,一极古代,一极现代,心灵的罗盘在这里感应强烈。失去了磁力就失去了废墟的生命,它很快就会被人们淘汰。
并非所有的修缮都属于荒唐。小心翼翼地清理,不露痕迹地加固,再苦心设计,让它既保持原貌又便于观看。这种劳作,是对废墟的恩惠,全部劳作的终点,是使它更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废墟,一个人人都愿意凭吊的废墟。修缮,总意味着一定程度的损失。把损坏降到最低度,是一切真正的废墟修缮家的夙愿。也并非所有的重建都需要否定。如果连废墟也没有了,重建一个来实现现代人吞古纳今的宏志,那又何妨。但是,那只是现代建筑家的古典风格,沿用一个古名,出于幽默。黄鹤楼重建了,可以装电梯;阿房宫若重建,可以作宾馆;滕王阁若重建,可以辟商场。这与历史,干系不大。如果既有废墟,又要重建,那么,我建议,千万保留废墟,傍邻重建。在废墟上开推土机,让人心痛。
不管是修缮还是重建,对废墟来说,要义在于保存。圆明园废墟是北京城最有历史感的文化遗迹之一,如果把它完全铲平,造一座崭新的圆明园,多么得不偿失。大清王朝不见了,熊熊火光不见了,民族的郁忿不见了,历史的感悟不见了,抹去了昨夜的故事,去收拾前夜的残梦。但是,收拾来的又不是前夜残梦,只是今日的游戏。
中国历来缺少废墟文化。废墟二字,在中文中让人心惊肉跳。
或者是冬烘气十足地怀古,或者是实用主义地趋时。怀古者只想以古代今,趋时者只想以今灭古。结果,两相杀伐,两败俱伤,既斫伤了历史,又砍折了现代。鲜血淋淋,伤痕累累,偌大一个民族,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在中国人心中留下一些空隙吧!让古代留几个脚印在现代,让现代心平气和地逼视着古代。废墟不值得羞愧,废墟不必要遮盖,我们太擅长遮盖。
中国历史充满了悲剧,但中国人怕看真正的悲剧。最终都有一个大团圆,以博得情绪的.安慰,心理的满足。唯有屈原不想大团圆,杜甫不想大团圆,曹雪芹不想大团圆,孔尚任不想大团圆,鲁迅不想大团圆,白先勇不想大团圆。他们保存了废墟,净化了悲剧,于是也就出现了一种真正深沉的文学。
没有悲剧就没有悲壮,没有悲壮就没有崇高。雪峰是伟大的,因为满坡掩埋着登山者的遗体;大海是伟大的,因为处处漂浮着船楫的残骸;登月是伟大的,因为有“挑战者号”的陨落;人生是伟大的,因为有白发,有诀别,有无可奈何的失落。古希腊傍海而居,无数向往彼岸的勇士在狂波间前仆后继,于是有了光耀百世的希腊悲剧。
诚恳坦然地承认奋斗后的失败,成功后的失落,我们只会更沉着。中国人若要变得大气,不能再把所有的废墟驱逐。
废墟的留存,是现代人文明的象征。
废墟,辉映着现代人的自信。
废墟不会阻遏街市,妨碍前进。现代人目光深邃,知道自己站在历史的第几级台阶。他不会妄想自己脚下是一个拔地而起的高台。因此,他乐于看看身前身后的所有台阶。
是现代的历史哲学点化了废墟,而历史哲学也需要寻找素材。只有在现代的喧嚣中,废墟的宁静才有力度;只有在现代人的沉思中,废墟才能上升为寓言。
因此,古代的废墟,实在是一种现代构建。
现代,不仅仅是一截时间。现代是宽容,现代是气度,现代是辽阔,现代是浩瀚。
我们,挟带着废墟走向现代 。
《暖暖的记忆》
世上最无情的是时间,最留不住的便是光阴,记忆的年轮转了一圈又一圈,岁月的脚步沧桑了:指尖浮华,掬一捧光阴,细数过往的倒影,那深深浅浅的字行里留下的淡淡静好,便是时光给的暖。
流年似水,总喜欢穿心而过,清浅的日子,在平淡中日渐变暖,季节变暖,心也变得柔软起来,总想抓住一些季节的东西,时光却在我的指缝间溜走。
五月的春风轻柔的吹过脸庞,枝头的绿意日渐浓绿,窗台上那几盆花,越发得雅致,人生,一眼回眸便是一个风景,一个转身便是一段旅程,心痕过处,风景依然,生命中总有些记忆停留在心底,听一首歌会想起一个人,看一段故事会勾起一段过往,谁曾在谁的青春里走过,留下了浅浅的笑魇;谁曾在谁的花季里停留,温暖了想念;谁曾在谁的红尘中驻足,如歌的岁月中书写:着如梦的诗行,明媚着曾经的过往。
时光荏苒花染凉意,沧桑了谁的容颜?寂寞流年,你曾为谁染指悲伤?美好总是短暂的,如天上流星,转瞬即逝,但那些遗落在风中的,会在时光中沉淀成淡淡的花香,芬芳一生。
回眸岁月,不是所有的相遇都会相知,也不是所有的相知都会永恒。
人生悲欢离合都是情,聚聚散散都是缘,如若遇见,别问是缘是劫,珍惜了便是永远,多年以后,在阳光下想起,嘴角会微微上扬,念起,便是温暖。
初夏的光线格外清新,倚在窗前,让阳光穿过窗棂,洒在床前的书本上,我喜欢阳光的味道,喜欢这份静好,不喧闹,清新,自然,生命便在这暖暖的阳光里散发着馨香。
行走于尘世间,当所有的过往都沉淀下来,时光流逝中念念不忘的仍然只有美好,常常问自己:幸福是什么?小时候幸福是一种愿望,长大了幸福是一种领悟,其实每天早晨迎着朝霞,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行走在在形色匆匆的人群里,为了心中的执着而努力,就是幸福,幸福可以是妈妈的唠叨,孩子的笑脸,只要心变得简单,你会发现其实幸福一直都在。
或许此生注定便是个善感的女子,一直相信有一种爱,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融入生命,或许人生不可能永如初见,但时光深处,抓住爱人的手,在平淡的岁月里守着一份细水长流的.爱,风雨同舟不离不弃,这份情会比初见更美,更隽永,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所有,包括白:发与皱纹。
有这样一个故事:一和尚不辞辛苦采得各色花种,想种在寺院里。
哪知摔了一跤,花种洒在地上。
和尚忙用扫帚去扫,又遇大风将花种吹得满院皆是。
和尚更努力地去扫,又突降大雨将花种冲入泥土中,再也找不着了。
和尚只好自认倒霉。
哪知第二年春天,竟是满院鲜花盛开。
和尚悟道:凡事要随遇而安,顺其自然。
记忆的年轮转了一圈又一圈,岁月的脚步沧桑了指尖浮华,感谢岁月给我一方晴空,让我带着一颗明媚如初的心,过好生命中的每一天;感谢生活给我温暖,让我在平淡的时光里细数人间烟火,笑看月缺月圆,或许时光可以老去,光阴的对面,永不老却的是爱和温暖,回眸间,愿爱我们的人和我们爱着的人都健康幸福,如此足矣。
《两方茶语》
这两天伙伴们驱车北行,我独居曼彻斯特,需要自己安排吃喝,于是想起了英国人在这方面的习性。
在吃的方面,意大利有很好的海鲜,德国有做得不错的肉食,法国是全方位的讲究,而英国则有点平淡。
英国菜也不是做得不好吃,最大的弊病是单调。
记得很多年前在香港大学讲课,住在柏立基学院,这是一处接待各国客座教授的住所,有一个餐厅。
当时香港大学完全是英国作派,正巧那学期客座教授也以英国教授为主,我就在那个餐厅里领略了英国式的吃。
每次用餐,教授们聚坐一桌,客气寒暄,彬彬有礼,轻轻笑语,杯盏无声,总之,气氛很好。
但我毕竟俗气,从第二顿开始就奇怪菜式为何基本重复,以后天天重复,到第四天,我坚持不下去了。
我很想从那些教授之中找到一个共鸣者,但每天阅读他们的脸色眼神,半点痕迹都找不到,一口口吃得那么优雅而快乐,吃着每天一样的东西。
我看他们久了,他们朝我点头,依然是客气寒暄,彬彬有礼,轻轻笑语,杯盏无声。
我终于找到了管理人员,用最婉和的语气说:“怎么,四天的菜式,没有太大变化”
那位年老的管理人员和善地对我说:“四天四十年了,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第二天我就开始到学生食堂用餐。
这件事,让我惊讶的不是菜式,而是英国教授的接受能力和忍耐能力,尤其是那永远优雅快乐的表情。
因为我看出来了,四十年不变,正是这种表情诱导的结果。
管理人员怕表情有变,于是以坚定不移的菜式来保证不变。
这次来英国后我们已经吃过好几次英国菜,确实说不上什么,于是仍然去找中餐馆。
事事精细的英国,对于如此重要的吃,为何不太在乎他们比较在乎喝。
但这也是三百年来的事。
在十七世纪中期之前,当咖啡还没有从阿拉伯引进,茶叶还没有从中国运来,他们有什么可喝呢想想也是够可怜的。
据记载,英国从十七世纪中期开始从中国进口茶叶,数量很少,但一百年后就年进口二千多吨了,再加上私运的七千多吨,年耗已达万吨。
到十九世纪,他们对茶叶的需要已经到了难于控制的地步,以至只能用毒片来平衡白银的进出。
后来他们又试验在自己的属地印度种茶而成功,去年冬天我到印度大吉岭和尼泊尔,就看到处处都卖当地茶,便是那个时候英国人开的头。
英国人在印度、尼泊尔和锡兰种的茶,由于地理气候的独特优势,质量很高,口感醇洌,我很喜欢。
现在英国每天消耗茶的大部分,还是来自那里。
相比之下,中国的绿茶清香新鲜,泡起来满杯春意,缺点是喝不多。
上口称绝,但加两回水就淡然无味,如重新换茶叶,喝起来也远不如刚才。
天下过于娇嫩新鲜的事总是这样,不宜短时间重复,而喝茶的风情正在于绵延。
可以重复而口感一直不错的是乌龙茶,制作最讲究的是台湾。
“冻顶乌龙”,听这名字就有一种怪异的诗意。
不过这些年我又渐渐觉得,台湾茶的制作有点过度,香味过于浓郁,宁肯喝海峡对面福建的优质乌龙了。
中国喝茶的诗意是中国文化的产物,不管是绿茶娇嫩的诗意还是乌龙绵长的诗意都由来已久。
即便不说陆羽的《茶经》,从一般诗文中总能频频嗅到茶香。
据我认识的一位中国茶文化研究者说,茶文化最精致的部位也最难保存,每每毁于兵荒马乱之中,后来又从解渴的原始起点上重新种植和焙制,不知断了多少回,死了多少回,但由于那些诗文在,喝茶的诗意却没有断,没有死。
英国进口了中国茶,没有进口中国茶的诗意。
换言之,他们把中国茶文化的灵魂留下了,没带走。
因此同样是茶,规矩的中国喝法与规矩的英国喝法完全是两回事。
英国有大诗人,但在实际生活中,例如在饮食上不太讲究诗意,这与法国人有很大差别;而法国人在饮食上的诗化追求与中国人在饮食上的诗化追求又完全不同。
英国快速地把这种好不容易从遥远的东方买来的饮品当作贵族社会的一种生活标志,而贵族的生活正是社会各界趋附的对象,因此中国茶在那里完全改变了角色、转换了身份。
当初英国贵族请人喝茶,全由女主人一人掌管,是女主人显示身份、权力、财富及风雅的机会。
她神秘地捧出了那个盒子,打开盒子的钥匙只有一把,就掌握在她一人手上,于是当众打开,引起大家一阵惊叹。
杯盏早就准备好了,招呼仆人上水。
但仆人只有提水的份,与茶叶有关的事,都必须由女主人亲自整治。
中国泡茶有时把茶叶放在茶壶里,有时则把茶叶分放在每人的茶杯里,让客人欣赏绿芽褐叶在水里飘荡浸润的鲜活样子。
英国当时全用茶壶,一次次加水,一次次倾注,一次次道谢,一次次煞有介事地点头称赞,终于,倾注出来的茶水已经完全无色无味。
到此事情还没有完。
女主人打开茶壶盖,用一个漂亮的金属夹子把喝干净了的茶叶———中国说法也就叫茶渣吧———小心翼翼地夹出来,一点点平均地分给每一位客人。
客人们如获至宝,珍惜地把茶渣放在面包片上,涂一点黄油大口吃下。
他们这样喝茶,如果被陆羽他们看到,真会瞠目结舌。
既不是中国下层社会的解渴,也不是中国上层社会的诗意,倒成了一种夸张地显示尊贵的仪式,连那茶渣也鸡犬升天。
虽然尊贵,但茶的“文化国籍”已经更换,因此他们也就贪图方便,到自己的属地印度、尼泊尔、锡兰去种茶了。
茶被英国广泛接受之后,渐渐变成一种每日不离的生活方式,再也不是贵族式的深藏密裹了。
至今英国人对茶的日消费量仍是世界之冠,已经无法想象如果没有茶,英国人的日子怎么过。
中国文化人千万不要再从这个现象洋洋得意地证明中国文化对欧洲的征服,我前面已说过,他们喝茶已剥除了中国诗意和中国文化,因此每日不离的.原因要从别处来寻找。
在我看来,基本原因比较原始,是由于茶提供了一种于健康、风度无损的轻微刺激,而接受这种刺激又成为片刻放松的借口,于是每天就有了一种以喝茶为节拍的生活节奏。
既然如此,英国人一般不喝太浓的茶,很少听到他们有喝茶喝“醉”了的事,但这在中国常有,特别是喜欢喝乌龙和普洱的族群。
每天淡然于一种固定的节奏中,这也正是他们在饮食中缺少诗意的表现。
通过茶来作文化比较,可以产生很多有趣的想头,而我感到最难解的是这样一个问题:英国从中国引进茶叶才三百多年,却构成了一种最普及的生活方式,而中国人喝茶的历史实在太久了,至今还彻底随意,仍有大量的人群对茶完全无缘,这是为什么在英国很难找到完全不喝茶的人,但在中国到处都是。
我在台湾的朋友隐地先生,傍着那么好的台湾茶却坐怀不乱,只喝咖啡。
哪天如果咖啡馆里轻轻的音乐与咖啡的风味不谐,他耳朵尖如利刺,立即听出,而且坐立不安,一定要去与经理交涉。
那次他知道我爱喝茶而瞒着我到茶叶店买好茶,回来对我的惊讶描述使我确知他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接触茶叶。
看着这位年长的华文诗人,我简直难以置信。
另一个特例就是这次与我一起考察欧洲的同伴邱志军先生。
晚饭前在餐厅只要喝一口那种淡如清水的茶水,只一口,他居然可以整夜兴奋得血脉贲张,毫无睡意,直到旭日东升。
写到这里我笑了,因为又想起一件与茶有关的趣事。
四川是中国茶文化的重地,我在那里有一位朋友天天做着与茶有关的社会事务,高朋如云,见多识广,但他的太太对茶却一窍不通。
春节那天有四位朋友相约来拜年,沏出四杯茶招待,朋友没喝就告辞了,主人便出门送客。
他太太收拾客厅时深为四杯没喝过的好茶可惜,便全部昂脖唱了。
但等到喝下才想起,丈夫说过,这茶喝到第三杯才喝出味道,于是照此办理,十二杯下肚。
据那位主人后来告诉我,送客回家才片刻时间,只见太太两眼发光,行动不便,当然一夜无眠,只听腹鸣如潮。
我笑他夸张,谁知他太太在旁正色告诉我:“这是我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喝茶。”
英国人思维自由而生态不自由,说喝下午茶便全民普及,同时同态,鲜有例外;中国人思维不自由而生态自由,管你什么国粹、遗产,诗意、文化,全然不理,各行其是,最普及的事情也有大量的民众不参与、不知道。
《沙原隐泉》
沙漠中也会有路的,但这儿没有。
远远看去,有几行歪歪扭扭的脚印。
顺着脚印走吧,但不行,被人踩过了的地方,反而松得难走。
只能用自己的脚,去走一条新路。
回头一看,为自己长长的脚印高兴。
不知这行脚印,能保存多久?
挡眼是几座巨大的沙山。
只能翻过它们,别无他途。
上沙山实在是一项无比辛劳的苦役。
刚刚踩实一脚,稍一用力,脚底就松松地下滑。
用力越大,陷得越深,下滑也越加厉害。
才踩几脚,已经气喘,浑身恼怒。
我在浙东山区长大,在幼童时已经能够欢快地翻越大山。
累了,一使蛮劲,还能飞奔峰巅。
这儿可万万使不得蛮劲。
软软的细沙,也不硌脚,也不让你磕撞,只是款款地抹去你的全部气力。
你越发疯,它越温柔,温柔得可恨之极。
无奈,只能暂息雷霆之怒,把脚底放松,与它厮磨。
要腾腾腾地快步登山,那就不要到这儿来。
有的是栈道,有的是石阶,千万人走过了的,还会有千万人走。
只是,那儿不给你留下脚印,属于你自己的脚印。
来了,那就认了吧,为沙漠行走者的公规,为这些美丽的脚印。
心气平和了,慢慢地爬。
沙山的顶越看越高,爬多少它就高多少,简直像儿时追月。
已经担心今晚的栖宿。
狠一狠心,不宿也罢,爬!再不理会那高远的目标了,何必自己惊吓自己。
它总在的,看也在,不看也在,那么,看又何益?
还是转过头来打量一下,自己已经走过的路吧。
我竟然走了那么长,爬了那么高。
脚印已像一条长不可及的绸带,平静而飘逸地画下了一条波动的曲线,曲线一端,紧系脚下。
完全是大手笔,不禁钦佩起自己来了。
不为那越来越高的山顶,只为这已经画下的曲线,爬。
不管能抵达哪儿,只为已耗下的生命,爬。
无论怎么说,我始终站在已走过的路的顶端。
永久的顶端,不断浮动的顶端,自我的顶端,未曾后退的顶端。
沙山的顶端是次要的。
爬,只管爬。
脚下突然平实,眼前突然空阔,怯怯地抬头四顾,山顶还是被我爬到了。
完全不必担心栖宿,西天的夕阳还十分灿烂。
夕阳下的绵绵沙山是无与伦比的天下美景。
光与影以最畅直的线条进行分割,金黄和黛赭纯净得毫无斑驳,像用一面巨大的筛筛过了。
日夜的风,把风脊、山坡塑成波荡,那是极其款曼平适的波,不含一丝涟纹。
于是,满眼皆是畅快,一天一地都被铺排得大大方方、明明净净。
色彩单纯到了圣洁,气韵委和到了崇高。
为什么历代的僧人、信众、艺术家偏偏要选中沙漠沙山来倾注自己的信仰,建造了莫高窟、榆林窟和其他洞窟?站在这儿,我懂了。
我把自身的顶端与山的顶端合在一起,心中鸣起了天乐般的梵呗。
刚刚登上山脊时,已发现山脚下尚有异相,舍不得一眼看全。
待放眼鸟瞰一过,此时才敢仔细端详。
那分明是一湾清泉,横卧山底。
动用哪一个藻饰词汇,都会是对它的亵渎。
只觉它来得莽撞,来得怪异,安安静静地躲藏在本不该有它的地方,让人的眼睛看了很久还不大能够适应。
是的,这无论如何不是它来的地方。
要来,该来一道黄浊的激流,但它是这样的清澈和宁谧。
或者,来一个大一点的湖泊,但它是这样的纤瘦和婉约。
按它的品貌,该落脚在富春江畔,雁荡山间,或是从虎跑到九溪的树荫下。
漫天的飞沙,难道从未把它填塞?夜半的飓风,难道从未把它吸干?这里可曾出没过强盗的足迹,借它的甘泉赖以为生?这里可曾蜂聚过匪帮的马队,在它身边留下一片污浊?
我胡乱想着,随即又愁云满面。
怎么走近它呢?我站立峰巅,它委身山底。
向着它的峰坡,陡峭如削。
此时此刻,刚才的攀登,全化成了悲哀。
向往峰巅,向往高度,结果峰巅只是一道刚能立足的.狭地。
不能横行,不能直走,只享一时俯视之乐,怎可长久驻足安坐?上已无路,下又艰难,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与惶恐。
世间真正温煦的美色,都熨帖着大地,潜伏在深谷。
君临万物的高度,到头来只构成自我嘲弄。
我已看出了它的讥谑,于是急急地来试探下削的陡坡。
人生真是艰难,不上高峰发现不了它,上了高峰又不能与它亲近。
看来,注定要不断地上坡下坡、上坡下坡。
咬一咬牙,狠一狠心。
总要出点事了,且把脖子缩紧,歪扭着脸上肌肉把脚伸下去。
一脚,再一脚,整个骨骼都已准备好了一次重重的摔打。
然而,奇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才两脚,已出溜下去好几米,又站得十分稳当。
不前摔,也不后仰,一时变作了高加索山头上的普罗米修斯。
再稍用力,如入慢镜头,跨步若舞蹈,只十来下,就到了山底。
实在惊呆了:那么艰难地爬了几个时辰,下来只是几步!想想刚才伸脚时的悲壮决心,哑然失笑。
康德说,滑稽是预期与后果的严重失衡,正恰是这种情景。
来不及多想康德了,急急向泉水奔去。
一湾不算太小,长可三四百步,中间最宽处,相当一条中等河道。
水面之下,漂动着丛丛水草,使水色绿得更浓。
竟有三只玄身水鸭,轻浮其上,带出两翼长长的波纹。
真不知它们如何飞越万里关山,找到这儿。
水边有树,不少已虬根曲绕,该有数百岁高龄。
总之,一切清泉静池所应该有的,这儿都有了。
至此,这湾泉水在我眼中又变成了独行侠,在荒漠的天地中,全靠一己之力,张罗出了一个可人的世界。
树后有一陋屋,正迟疑,步出一位老尼。
手持悬项佛珠,满脸皱纹布得细密而宁静。
她告诉我,这儿本来有寺,毁于二十年前。
我不能想象她的生活来源,讷讷地问,她指了指屋后一路,淡淡说:会有人送来。
我想问她的事情自然很多,例如为何孤身一人,长守此地?什么年岁,初来这里?终于觉得对于佛家,这种追问过于钝拙,掩口作罢。
眼光又转向这脉静池,答案应该都在这里。
茫茫沙漠,滔滔流水,于世无奇。
唯有大漠中如此一湾,风沙中如此一静,荒凉中如此一景,高坡后如此一跌,才深得天地之韵律,造化之机巧,让人神醉情驰。
以此推衍,人生、世界、历史,莫不如此。
给浮嚣以宁静,给躁急以清冽,给高蹈以平实,给粗犷以明丽。
唯其这样,人生才见灵动,世界才显精致,历史才有风韵。
因此,老尼的孤守不无道理。
当她的陋室里听够了一整夜惊心动魄的风沙呼啸,明晨,即可借明净的水色把耳根洗净。
当她看够了泉水的湛绿,抬头,即可望望灿烂的沙壁。
——山,名为鸣沙山;泉,名为月牙泉。
皆在敦煌县境内。
《掩卷沉思》
我读书,多半在深夜。四周都已沉睡,只有我和作者在轻声聊天。此间情景,像是小时候过年守夜,开始那么热闹,渐渐大家都打吨了,坐在椅子上,头一颠一颠的,只有我和祖母醒着,压低了嗓门说话。红蜡烛在摇曳,祖母说着以前过年的各种事情,我听着、问着,远处隐隐传来两声爆竹,天地间安静极了。
守岁,总像是在等待什么。等待着上天把一段年月交割?交割给谁呢?交割时有什么嘱咐?这一切一定都在发生,因此我们不能安睡。深夜读书的情景也与此相类,除了两个对话者,总觉得冥冥中还有更宏大的东西在浮动,因此对话时既专心又有点分心,时不时抬起头来看看窗外。窗外,是黑黝黝的一片。
阅读中的对话者,有些是我特地邀请来的,从书店;有些则是自己来叩门的,叩门的声音很沉稳,原来是厚厚一包书稿,要我写序言。近年来写序言的事情虽然已成为我一个不轻的`负担,但这是朋友们把自身的精神劳作和对我的信任的双重传递,我没有理由皱眉。事实上,这也是略带强制地让我获得了重要的阅读机会。朋友是熟悉的,因此这种文本阅读必然与生命阅读连在一起,备感深切。
不管哪种阅读,我都不会关闭自己、被动接受。被动不是谦逊,恰恰相反,只有开启自我才是对对方的尊重。不过这种开启常常离题,飘飘忽忽,如夜风游荡夜空。
因此,我写的序言从来不合标准,没有精细的评价,只有一团团意绪。阅读那些不必由我写序言的书籍更是如此,读着读着走了神,有时自己觉得有趣,把走了神的那部分记下来,一看,不是读书笔记,不是对话记录,有的过分严肃,有的过分随意,只好自我安慰:这倒是一种宽泛意义上的散文格局,什么都装得进,有点后现代的意思。
以别人的精神劳作为起点的深夜冥思,本身不见得有什么价值,却反映了自己是如何在别人的推动下过日子的,可以摘录一些给关心我的读者看一看。亲爱的读者们为我的书耗费了不少时间,而与此同时,我却把自己耗费在别人的书中,这可看成是一种心理循环、情意接力、文字转圈。一切都发生在深夜,而深夜是不必像白天那样严谨的。读者如果容忍以下的编排,觉得尚可一读,那我就理解为对深夜的原谅。
《生命是一树花开》
生命,是一树花开,或安静或热烈,或寂寞或璀璨。日子,在岁月的年轮中渐次厚重,那些天真的、跃动的、抑或沉思的灵魂,在繁华与喧嚣中,被刻上深深浅浅、或浓或淡的印痕。
很欣赏这样一句话:生命,是一场虚妄。
其实,经年过往,每个人何尝不是在这场虚妄里跋涉?在真实的笑里哭着,在真实的哭里笑着,一笺烟雨,半帘幽梦,许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生活,不是不寂寞,只是不想说。
于无声处倾听凡尘落素,渐渐明白:人生,总会有许多无奈,希望、失望、憧憬、彷徨,苦过了,才知甜蜜;痛过了,才懂坚强;傻过了,才会成长。
生命中,总有一些令人唏嘘的空白,有些人,让你牵挂,却不能相守;有些东西,让你羡慕,却不能拥有;有些错过,让你留恋,却终生遗憾。
在这喧闹的凡尘,我们需要有适合自己的地方,用来安放灵魂。也许,是一座安静宅院;也许,是一本无字经书;也许,是一条迷津小路。只要是自己心之所往,便是驿站,为了将来起程时,不再那么迷惘。
红尘三千丈,念在山水间。生活,不总是一帆风顺。因为爱,所以放手;因为放手,所以沉默;因为一份懂得,所以安心着一个回眸。
也许,有风有雨的日子,才承载了生命的厚重;风轻云淡的日子,更适于静静领悟。
深深懂得: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符合想象。有些时候,山是水的故事,云是风的故事;有些时候,星不是夜的故事,情不是爱的故事。
生命的旅途中,许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许多事看着、看着,就淡了;许多梦做着、做着,就断了;许多泪流着、流着,就干了。
人生,原本就是风尘中的沧海桑田,只是,回眸处,世态炎凉演绎成了苦辣酸甜。
喜欢那种淡到极致的美,不急不躁,不温不火,款步有声,舒缓有序;一弯浅笑,万千深情,尘烟几许,浅思淡行。于时光深处,静看花开花谢,虽历尽沧桑,仍含笑一腔温暖如初。
其实,不是不深情,是曾经情太深;不是不懂爱,是爱过知酒浓。
生活的阡陌中,没有人改变得了纵横交错的曾经,只是,在渐行渐远的回望里,那些痛过的.、哭过的,都演绎成了坚强;那些不忍遗忘的、念念不忘的,都风干成了风景。
站在岁月之巅放牧心灵,山一程,水一程,红尘、沧桑、流年、清欢,一个人的夜晚,我们终于学会了:于一怀淡泊中,笑望两个人的白月光。
盈一抹领悟,收藏点点滴滴的快乐,经年流转,透过指尖的温度,期许岁月静好,这一路走来,你会发现,生活于我们,温暖,一直是一种牵引,不是吗?于生活的海洋中踏浪,云帆尽头,轻回眸,处处是别有洞天,云淡风轻。
有一种经年叫历尽沧桑,有一种远眺叫含泪微笑,有一种追求叫浅行静思,有一种美丽叫淡到极致。
给生命一个微笑的理由吧,别让自己的心承载太多的负重;给自己一个取暖的方式吧,以风的执念求索,以莲的姿态恬淡,盈一抹微笑,将岁月打磨成人生枝头最美的风景。
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是水云间?
《都江堰》
我以为,中国历史上最激动人心的工程不是长城,而是都江堰。
长城当然也非常伟大,不管孟姜女们如何痛哭流涕,站远了看,这个苦难的民族竟用人力在野山荒漠间修了一条万里屏障,为我们生存的星球留下了一种人类意志力的骄傲。长城到了八达岭一带已经没有什么味道,而在甘肃、陕西、山西、内蒙一带,劲厉的寒风在时断时续的颓壁残垣间呼啸,淡淡的夕照、荒凉的旷野溶成一气,让人全身心地投入对历史、对岁月、对民族的巨大惊悸,感觉就深厚得多了。
但是,就在秦始皇下令修长城的数十年前,四川平原上已经完成了一个了不起的工程。它的规模从表面上看远不如长城宏大,却注定要稳稳当当地造福千年。如果说,长城占据了辽阔的空间,那么,它却实实在在地占据了邈远的时间。长城的社会功用早已废弛,而它至今还在为无数民众输送汩汩清流。有了它,旱涝无常的四川平原成了天府之国,每当我们民族有了重大灾难,天府之国总是沉着地提供庇护和濡养。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它永久性地灌溉了中华民族。
有了它,才有诸葛亮、刘备的雄才大略,才有李白、杜甫、陆游的川行华章。说得近一点,有了它,抗日战争中的中国才有一个比较安定的后方。
它的水流不像万里长城那样突兀在外,而是细细浸润、节节延伸,延伸的距离并不比长城短。长城的文明是一种僵硬的雕塑,它的文明是一种灵动的生活。长城摆出一副老资格等待人们的修缮,它却卑处一隅,像一位绝不炫耀、毫无所求的乡间母亲,只知贡献。一查履历,长城还只是它的后辈。
它,就是都江堰。
我去都江堰之前,以为它只是一个水利工程罢了,不会有太大的游观价值。连葛洲坝都看过了,它还能怎么样?只是要去青城山玩,得路过灌县县城,它就在近旁,就乘便看一眼吧。因此,在灌县下车,心绪懒懒的,脚步散散的,在街上胡逛,一心只想看青城山。
七转八弯,从简朴的街市走进了一个草木茂盛的所在。脸面渐觉滋润,眼前愈显清朗,也没有谁指路,只向更滋润、更清朗的去处走。忽然,天地间开始有些异常,一种隐隐然的骚动,一种还不太响却一定是非常响的声音,充斥周际。如地震前兆,如海啸将临,如山崩即至,浑身起一种莫名的紧张,又紧张得急于趋附。不知是自己走去的还是被它吸去的,终于陡然一惊,我已站在伏龙馆前,眼前,急流浩荡,大地震颤。
即便是站在海边礁石上,也没有像这里这样强烈地领受到水的魅力。海水是雍容大度的聚会,聚会得太多太深,茫茫一片,让人忘记它是切切实实的水,可掬可捧的水。这里的水却不同,要说多也不算太多,但股股叠叠都精神焕发,合在一起比赛着飞奔的力量,踊跃着喧嚣的`生命。这种比赛又极有规矩,奔着奔着,遇到江心的分水堤,刷地一下裁割为二,直窜出去,两股水分别撞到了一道坚坝,立即乖乖地转身改向,再在另一道坚坝上撞一下,于是又根据筑坝者的指令来一番调整……也许水流对自己的驯顺有点恼怒了,突然撤起野来,猛地翻卷咆哮,但越是这样越是显现出一种更壮丽的驯顺。已经咆哮到让人心魄俱夺,也没有一滴水溅错了方位。阴气森森间,延续着一场千年的收伏战。水在这里,吃够了苦头也出足了风头,就像一大拨翻越各种障碍的马拉松健儿,把最强悍的生命付之于规整,付之于企盼,付之于众目睽睽。看云看雾看日出各有胜地,要看水,万不可忘了都江堰。
这一切,首先要归功于遥远得看不出面影的李冰。
四川有幸,中国有幸,公元前251年出现过一项毫不惹人注目的任命:李冰任蜀郡守。
此后中国千年官场的惯例,是把一批批有所执持的学者遴选为无所专攻的官僚,而李冰,却因官位而成了一名实践科学家。这里明显地出现了两种判然不同的政治走向。在李冰看来,政治的含义是浚理,是消灾,是滋润,是濡养,它要实施的事儿,既具体又质朴。他领受了一个连孩童都能领悟的简单道理:既然四川最大的困扰是旱涝,那么四川的统治者必须成为水利学家。
前不久我曾接到一位极有作为的市长的名片,上面的头衔只印了“土木工程师”,我立即追想到了李冰。
没有证据可以说明李冰的政治才能,但因有过他,中国也就有过了一种冰清玉洁的政治纲领。
他是郡守,手握一把长锸,站在滔滔的江边,完成了一个“守”字的原始造型。那把长锸,千年来始终与金杖玉玺、铁戟钢锤反复辩论。他失败了,终究又胜利了。
他开始叫人绘制水系图谱。这图谱,可与今天的裁军数据、登月线路遥相呼应。
他当然没有在哪里学过水利。但是,以使命为学校,死钻几载,他总结出治水三字经(“深淘滩,低作堰”)、八字真言(“遇湾截角,逢正抽心”),直到20世纪仍是水利工程的圭桌。他的这点学问,永远水气淋漓,而后于他不知多少年的厚厚典籍,却早已风干,松脆得无法翻阅。
他没有料到,他治水的韬略很快被替代成治人的计谋;他没有料到,他想灌溉的沃土将会时时成为战场,沃土上的稻谷将有大半充作军粮。他只知道,这个人种要想不灭绝,就必须要有清泉和米粮。
他大愚,又大智。他大拙,又大巧。他以田间老农的思维,进入了最澄彻的人类学的思考。
他未曾留下什么生平资料,只留下硬扎扎的水坝一座,让人们去猜详。人们到这儿一次次纳闷:这是谁呢?死于两千年前,却明明还在指挥水流。站在江心的岗亭前,“你走这边,他走那边”的吆喝声、劝诫声、慰抚声,声声入耳。没有一个人能活得这样长寿。
秦始皇筑长城的指令,雄壮、蛮吓、残忍;他筑堰的指令,智慧、仁慈、透明。
有什么样的起点就会有什么样的延续。长城半是壮胆半是排场,世世代代,大体是这样。直到今天,长城还常常成为排场。
都江堰一开始就清朗可鉴,结果,它的历史也总显出超乎寻常的格调。李冰在世时已考虑事业的承续,命令自己的儿子作3个石人,镇于江间,测量水位。李冰逝世400年后,也许3个石人已经损缺,汉代水官重造高及3米的“三神石人”测量水位。这“三神石人”其中一尊即是李冰雕像。这位汉代水官一定是承接了李冰的伟大精魂,竟敢于把自己尊敬的祖师,放在江中镇水测量。他懂得李冰的心意,唯有那里才是他最合适的岗位。这个设计竟然没有遭到反对而顺利实施,只能说都江堰为自己流泻出了一个独持的精神世界。
石像终于被岁月的淤泥掩埋,本世纪70年代出土时,有一尊石像头部已经残缺,手上还紧握着长锸。有人说,这是李冰的儿子。即使不是,我仍然把他看成是李冰的儿子。一位现代作家见到这尊塑像怦然心动,“没淤泥而蔼然含笑,断颈项而长锸在握”,作家由此而向现代官场衮衮诸公诘问:活着或死了应该站在哪里?
出土的石像现正在伏龙馆里展览。人们在轰鸣如雷的水声中向他们默默祭奠。在这里,我突然产生了对中国历史的某种乐观。只要都江堰不坍,李冰的精魂就不会消散,李冰的儿子会代代繁衍。轰鸣的江水便是至圣至善的遗言。
继续往前走,看到了一条横江索桥。桥很高,桥索由麻绳、竹篾编成。跨上去,桥身就猛烈摆动,越犹豫进退,摆动就越大。在这样高的地方偷看桥下会神志慌乱,但这是索桥,到处漏空,由不得你不看。一看之下,先是惊吓,后是惊叹。脚下的江流,从那么遥远的地方奔来,一派义无返顾的决绝势头,挟着寒风,吐着白沫、凌厉锐进。我站得这么高还感觉到了它的砭肤冷气,估计它是从雪山赶来的罢。但是,再看桥的另一边,它硬是化作许多亮闪闪的河渠,改恶从善。人对自然力的驯服,干得多么爽利。如果人类干什么事都这么爽利,地球早已是另一副模样。
但是,人类总是缺乏自信,进进退退,走走停停,不停地自我耗损,又不断地为耗损而再耗损。结果,仅仅多了一点自信的李冰,倒成了人们心中的神。离索桥东端不远的玉垒山麓,建有一座二王庙,祭祀李冰父子。人们在虔诚膜拜,膜拜自己同类中更像一点人的人。钟鼓钹磐,朝朝暮暮,重一声,轻一声,伴和着江涛轰鸣。
李冰这样的人,是应该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纪念一下的,造个二王庙,也合民众心意。
实实在在为民造福的人升格为神,神的世界也就会变得通情达理、平适可亲。中国宗教颇多世俗气息,因此,世俗人情也会染上宗教式的光斑。一来二去,都江堰倒成了连接两界的桥墩。
我到边远地区看傩戏,对许多内容不感兴趣,特别使我愉快的是,傩戏中的水神河伯,换成了灌县李冰。傩戏中的水神李冰比二王庙中的李冰活跃得多,民众围着他狂舞呐喊,祈求有无数个都江堰带来全国的风调雨顺,水土滋润。摊戏本来都以神话开头的,有了一个李冰,神话走向实际,幽深的精神天国一下子贴近了大地,贴近了苍生。
《秋雨》
我喜欢在秋雨中扔掉伞,大胆地淋雨。秋天的雨凉丝丝的,像喝过薄荷茶,喉口的感觉,在秋雨中,一任淋洗,一种淡淡的凄凉,淡淡的忧愁像薄纱般蒙住心灵。时常在我忧愁时,淋到秋雨,会感觉它也如此忧愁,有个伴,心里也好受些。淋雨,让我全身解脱,零距离地享受大自然的美妙。它为我的思想增添美感,脑海中总会跳出一些诗文来点缀她;它为我的感情渲染色彩,心里常会跃出一些感受来修饰它。于是它便成为了我心中独一无二的。
雨时大时小,捉摸不定。索性不想其他事了,专心赏雨。雨声小的时候,听起来像黄鹂清脆的歌声在树林里不断回荡,轻快活泼。雨声大的时候,听起来像野兽在低吼,警告着入侵者,威严严肃。
秋雨是那么的缠绵,凄凉,她推开了秋天的大门,预示着我们秋天已经来到。她的美丽感染了棵棵树木上的叶子,叶儿欲追寻她的足迹,随风飘落,在空中不停的舞动,给人以静静的遐想和沉思。
多美的秋雨啊!那么透明、闪亮,透明得像空灵的水晶,明净的美玉;闪亮得像灿烂的碎银,耀眼的钻石。不,用什么来比喻都不像。雨丝,比水晶还要透明,比美玉还要纯洁,比碎石银还要透明,比钻石还要耀眼!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到了屋檐上,形成了一道道水帘,为室内添加了一道别具一格的.风景;秋雨落到了树林里,大树们都激动得流下了泪水;秋雨落到了水池里,水面上绽放出一朵朵美丽的莲花。这是一个雨的世界,雨像一个个淘气的小朋友,挨家挨户地敲门或窗户,所以小朋友们在屋内欣赏外面的风景时,往往会流露出跃跃欲试和依依不舍的眼神。
秋雨洗刷过的天空,像大海一样湛蓝碧透。朵朵白云犹如扬帆起航的轻舟,在水面上慢悠悠地飘浮着。
秋雨不像春的蒙蒙细雨,也不像夏的嚎啕大雨,秋雨飘飘洒洒,像一片幕布,无边无际,朦朦胧胧。秋雨是五彩缤纷的,在稻田里,秋雨是金黄的;在洒落的土地上,秋雨是火红的;在小山上,秋雨是浓绿的。松柏穿上厚厚的、油亮亮的衣裳。
秋雨绵绵。入夜,静静的靠在窗边听雨声,看着手心的茶杯里嫩绿的叶片在烟雾缭绕中缓缓舒展开来,一丝清茶的馨香环绕在鼻尖。窗外,淅淅沥沥,声音如泣如诉,宁静的夜中只有滴滴答答的雨声,一种缠绵的情思在心中蔓延开来,走在雨中,抬头仰望天空,漆黑似墨,深不可测。
《关于友情(节选)》
真正的友情因为不企求什么不依靠什么,总是既纯净又脆弱。世间的一切孤独者也都遭遇过友情,只是不知鉴别和维护,一一破碎了。
为了防范破碎,前辈们想过很多办法。
一个比较硬的办法是捆扎友情,那就是结帮。不管仪式多么隆重,力量多么雄厚,结帮说到底仍然是出于对友情稳固性的不信任,因此要以血誓重罚来杜绝背离。
结帮把友情异化为一种组织暴力,正好与友情自由自主的本义南辕北辙。
我想,友情一旦被捆扎就已开始变质,因为身在其间的人谁也分不清伙伴们的忠实有多少出自内心,有多少出自帮规。
不是出自内心的忠实当然算不得友情,即便是出自内心的那部分,在群体性行动的裹卷下还剩下多少个人的成分?而如果失去了个人,哪里还说得上友情?
一切吞食个体自由的组合必然导致大规模的自相残杀,这就不难理解,历史上绝大多数高竖友情旗幡的帮派,最终都成了友情的不毛之地,甚至血迹斑斑,荒冢丛丛。
一个比较软的办法是淡化友情。同样出于对友情稳固性的不信任,只能用稀释浓度来求得延长。不让它凝结成实体,它还能破碎得了么?
“君子之交淡如水”,这种高明的说法包藏着一种机智的无奈,可惜后来一直被并无机智、只剩无奈的人群所套用。
怕一切许诺无法兑现,于是不作许诺;怕一切欢晤无法延续,于是不作欢晤,只把微笑点头维系于影影绰绰之间。
有人还曾经借用神秘的东方美学来支持这种态度: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这样一来,友情也就成了一种水墨写意,若有若无。
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友情和相识还有什么区别?
这与其说是维护,不如说是窒息,而奄奄一息的友情还不如没有友情,对此我们都深有体会。
在大街上,一位熟人彬彬有礼地牵了牵嘴角向我们递过来一个过于矜持的笑容,为什么那么使我们腻烦,宁肯转过脸去向一座塑像大喊一声早安?
在宴会里,一位客人伸出手来以示友好却又在相握之际绷直了手指以示淡然,为什么那么使我们恶心,以至恨不得到水池边把手洗个干净?
另一个比较俗的办法是粘贴友情。
既不拉帮结派,也不故作淡雅,而是大幅度降低朋友的标准,扩大友情的范围,一团和气,广种博收。
非常需要友情,又不大信任友情,试图用数量的堆积来抵拒荒凉。
这是一件非常劳累的事,哪一份邀请都要接受,哪一声招呼都要反应,哪一位老兄都不敢得罪,结果,哪一个朋友都没有把他当作知己。
如此大的联系网络难免出现种种麻烦,他不知如何表态,又没有协调的能力,于是经常目光游移,语气闪烁,模棱两可,不能不被任何一方都怀疑、都看轻。
这样的人大多不是坏人,不做什么坏事,朋友间出现裂缝他去粘粘贴贴,朋友对自己产生了隔阂他也粘粘贴贴,最终他在内心也对这种友情产生了苦涩的疑惑,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在自己的内心粘粘贴贴。
永远是满面笑容,永远是行色匆匆,却永远没有搞清:友情究竟是什么?
强者捆扎友情,雅者淡化友情,俗者粘贴友情,都是为了防范友情的破碎,但看来看去,没有一个是好办法。
原因可能在于,这些办法都过于依赖技术性手段,而技术性手段一旦进入感情领域,总没有好结果。
我认为,在友情领域要防范的,不是友情自身的`破碎,而是异质的侵入。
这里所说的异质,不是指一般意义上的差异,而是指根本意义上的对抗,一旦侵入会使整个友情系统产生基元性的蜕变,其后果远比破碎严重。显而易见,这就不是一个技术性的问题了。
异质侵入,触及友情领域一个本体性的悖论。友情在本性上是缺少防卫机制的,而问题恰恰就出在这一点上。
几盅浓茶淡酒,半夕说古道今,便相见恨晚,顿成知己,而所谓知己当然应该关起门来,言人前之不敢言,吐平日之不便吐,越是隐晦隐秘越是贴心。
如果讲的全是堂堂正正的大白话,哪能算作知己?如果只把家庭琐事、街长里短当作私房话,又哪能算作男子汉?
因此,这似乎是一个天生的想入非非的空间,许多在正常情况下不愿意接触的人和事就在这里扭合在一起。
事实证明,一旦扭合,要摆脱十分困难。
为什么极富智慧的大学者因为几拨老朋友的来访而终于成了汉奸?为什么从未失算的大企业家只为了向某个朋友显示一点什么便锒铛入狱?
而更多的则是,一次错交浑身惹腥,一个恶友半世受累,一着错棋步步皆输。
产生这些后果,原因众多,但其中必定有一个原因是为了友情而容忍了异质侵入。
心中也曾不安,但又怕落一个疏远朋友、背弃友情的话柄,结果,友情成了通向丑恶的拐杖。
由此更加明白,万不能把防范友情的破碎当成一个目的。
该破碎的让它破碎,毫不足惜;虽然没有破碎却发现与自己生命的高贵内质有严重诋牾,也要做破碎化处理。
罗丹说,什么是雕塑?那就是在石料上去掉那些不要的东西。我们自身的雕塑,也要用力凿掉那些异己的、却以朋友名义沾附着的杂质。不凿掉,就没有一个像模像样的自己。
对我来说,这些道理早就清楚,经受的教训也已不少,但当事情发生之前,仍然很难认清异质之所在。
现在唯一能做到的是,在听到友情的呼唤时,不管是年轻热情的声音还是苍老慈祥的声音,如果同时还听到了模糊的耳语、闻到了怪异的气息,我会悄然止步,不再向前。
《断裂的爱》
他是一个籍贯不清,姓氏不明,职场平庸,又入狱多年的人。出狱之后,也没有找到像样的职业,卖卜维生,过着草野平民的日子。那时他的年纪已经很大,据说还没有正式开始以画家的身份画画。中国传统文化界对于一个艺术家的习惯描述,例如“家学渊源”“少年得志”“风华惊世”“仕途受嫉”“时来运转”之类,与他基本无关。因此,他让大家深感陌生。
然而,在这个“陌生人”身上,从小就开始积贮一种貌似“脱轨”的“另轨”履历。例如,他不是传说中的富阳人或松江人,而是江苏常熟人。也不姓黄,而姓陆。年幼失去父母,被族人过继给浙江温州一位黄姓老人做养子。老人自叹一句“黄公望子久矣”,于是孩子也就有了“黄公望”之名,又有了“子久”之字。这么一个错乱而又随意的开头,似乎是在提醒人们,不能用寻常眼光来看这个人。
他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的?一般的说法是“晚年学画”,又把“晚年”定在50岁左右。其实,从零星的资料看,他童年时看到过赵孟頫挥笔,自称“雪松斋中小学生”。可见他把高层级的耳目启蒙,哪怕只是扒在几案边的稚嫩好奇,当作自己艺术学历的第一课。他在青年、中年时有没有画过?回答是肯定的,而且画得不错。按照画家恽南田的说法,他的笔下“法兼众美”,也就是涉猎了画坛上各种不同的风格。可惜,他的这些画稿我们没能看到。
那时,他一直担任着官衙里的笔墨助理,称作“书吏”“掾吏”,或别的什么“吏”。那是一种无聊而又黯淡的谋生职业,即使有业余爱好也引不起太大注意。入狱,是受到他顶头上司张闾的案件牵连,那就在无聊、黯淡中增添了凶险。
在漫长的牢狱生活中,他曾写诗给外面的朋友,那些诗没有留下来,但我们发现了其中一个朋友回赠他的一首诗,其中两句是:“世故无涯方扰扰,人生如梦竟昏昏”(杨载《次韵黄子久狱中见赠》)。从中可以推测他的原诗,他的心情。
但是,他没有在“扰扰”“昏昏”中沉没,出狱后他皈依了道教中的全真教,信奉的教义是“忍耻含垢,苦己利人”。
到这个时候,他的谋生空间已经很小,而精神空间却反而很大。这就具备成就一个大艺术家的可能。
有人曾经这样描述黄公望:身有百世之忧,家无儋石之储。盖其侠似燕赵剑客,其达似晋宋酒徒。至于风雨寒门,呻吟槃礴,欲援笔而著书,又将为齐鲁之学士,此岂寻常画史也哉。
忧思、侠气、博学、贫困、好酒。在当时能看到他的人们眼中,这个贫困的酒徒似乎还有点精神病。
在一些片段记载中,我们能够约略知道黄公望当时在乡人口中的形象。例如,有人说他喜欢整天坐在荒山乱石的树竹丛中,那意态,像是刚来或即走,但他明明安坐着,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有时,他又会到海边看狂浪,即使风雨大作、浑身湿透,也毫不在乎。
我想,只有真正懂艺术的人才知道他要什么。很可惜,他身边缺少这样的人。即使与他走得比较近的那几个,回忆起来也大多说酒,而且酒、酒、酒,说个没完。
晚年他回到老家常熟住,被乡亲们记住了他奇怪的生活方式。例如,他每天要打一瓦瓶酒,仰卧在湖边石梁上,看着对面的青山一口口喝。喝完,就把瓦瓶丢在一边。时间一长,日积月累,堆起高高一坨。
更有趣的情景是,每当月夜,他会乘一只小船从西城门出发,顺着山麓到湖边。他的小船后面,系着一根绳子,绳子上挂着一个酒瓶,拖在水里跟着船走。走了一大圈,到了“齐女墓”附近,他想喝酒了,便牵绳取瓶。没想到绳子已断,酒瓶已失,他就拍手大笑。周围的乡亲不知这月夜山麓何来这么响亮的笑声,都以为是神仙降临。
为什么要把酒瓶拖在船后面的.水里?是为了冷却,还是为了在运动状态中提升酒的口味,就像西方调酒师甩弄酒瓶那样?这似乎是他私属的秘方:把酒喝到口里之前,先在水里转悠一下,亲近一下。没想到那天晚上,水收纳了酒,因此他就大笑了。
夜,月,船,水,酒,笑,一切都发生在“齐女墓”附近。这又是一宗什么样的坟茔?齐女是谁?现在还有遗迹吗?
黄公望就这样在酒中、笑中、画中、山水中,活了很久。他是85岁去世的,据记述,在去世前他看上去还很年轻。对于他的死,有一种很神奇的传说。李日华《紫桃轩杂缀》有记:一日于武林虎跑,方同数客立石上,忽四山云雾,拥溢郁勃,片时竟不见子久,以为仙去。
难道他就是这样结束生命的?但我想也有可能,老人想与客人开一个玩笑,借着浓雾离开了。或者,刚刚与他一起立在石上的几个客人中,有一个人的言行让他厌烦了,他趁人不注意转身而去。他到底是怎么离世的,大家其实并不知道。他故意躲闪到了人们的注意之外,直到最后从人生彻底躲闪开的那一刻。
黄公望不必让大家知道他是怎么离世的,因为他已经把自己转换成了一种强大的生命形式——《富春山居图》。
其实,当我们了解了他的大致生平,也就更能讀懂那幅画。
人间的一切都洗净了,只剩下了自然山水。对于自然山水的险峻、奇峭、繁叠也都洗净了,只剩下平顺、寻常、简洁。但是,对于这么干净的自然山水,他也不尚写实,而是开掘笔墨本身的独立功能,也就是收纳和消解了各种模拟物象的具体手法如皴、擦、点、染,然后让笔墨自足自为,无所不能。
这是一位沉浸于自然山水间的画家,在自然山水中求得的精神解放。这种被解放的自然山水,就是当时文人遗世而立的精神痕迹。因此,正是在黄公望手上,山水画成了文人画的代表,并引领了文人画。结果,又引领了整个画坛。
没有任何要成为里程碑的企图和架势,却真正成了里程碑。
《中秋》
中秋理应有秋意了,但今年却不,居然热得百年所未有。这不能算秋天,而没有一个像样的秋天,整个一年都遗憾。
正懊丧着,收到了当天出版的《文汇读书周报》,黄宗江先生有一篇文章悼念一位今年刚刚亡故的女诗人。女诗人亡故时七十八岁,但宗江先生一开笔就说:“你没见过她,不知道她人有多美,诗有多美。”宗江先生还引了这位女诗人临终前为自己写的讣告,大意是:我有一间小木屋,仿佛是童话里的一朵鲜蘑菇,依附在百年老树上,撑着一把小伞,为我遮挡深冬的寒流仲夏的雨。我在小木屋里追忆、思考,假如人间的善恶爱憎无法分明,我宁愿飘浮在永恒冷寂的太空。
读完这篇自拟的讣告,我立即觉得烦热全消,堕身于一种深秋的诗意里。年迈的女诗人辞世前独住在小木屋里无疑是非常寂寞的,但她竟然寂寞得那么美丽,归去得那么典雅。我随即拿起电话筒,想把这篇讣告当作节日的礼物送给几位朋友,让他们在炎热的中秋分享一份冷凄高远的秋色。
我握着话筒慢悠悠地读着,突然串进来一个国际长途。外国一家著名的华文报社打来的:“余先生,您知道了吗,张爱玲死了。一个人死在美国寓所,好几天了,刚发现,发现在中秋节前夕。我们报纸准备以整版篇幅悼念她,其中安排了对您的电话采访。您知道,她的作品是以上海为根基的,因此请不要推托。发稿时间很紧,您现在就开始讲吧。”我说:“这事来得突然,请让我想一想,半小时后再打来。”
在这半小时,我想了很多。按我的年岁,没有资格悼念她,但我曾亲眼看见,国际舞蹈大师林怀民先生一到上海就激动地宣称“我来寻找张爱玲的上海”,他的年龄也不大;林青霞也曾乐滋滋地告诉我,她对上海的了解和喜爱,大半来自张爱玲;今年上半年我在马来西亚漫游,每个城市的报社都安排了我与当地的读者见面座谈,读者们所提的问题中频频出现张爱玲的名字,这些读者就更年轻了……这一切说明,张爱玲享受着一种超越年岁的热闹,而她居然还悄悄地活着,与这种热闹隔得很远。
在中外文学史上,身前寂寞、身后热闹的故事很多,却很少有张爱玲那样,满世界在为她而热闹,她却躲着,躲得谁也找不着她,连隔壁邻居也不认识她。她这种自我放逐、自我埋没式的寂寞,并非外力所迫,而是一种深刻的故意。
想到这里,电话响了。我拿起话筒说了这样一段话:“她死得很寂寞,就像她活得很寂寞。但文学并不拒绝寂寞,是她告诉历史,二十世纪的中国文学还存在着不带多少火焦气的一角。正是在这一角中,一颗敏感的灵魂,一种精致的生态,风韵永存。我并不了解她,但敢于断定,这些天她的灵魂飘浮太空的时候,第一站必定是上海。上海人应该抬起头来,迎送她。”
挂断电话后我想,上海人也许会觉得她死得凄楚,其实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和设计的,她的辞世方式,包括她的.衣着姿态。她把一切都想过了,冥冥之中又有什么力量在帮助她,使她把这个仪式择定在秋天,又把尾声伸延到中秋节前夕。“我欲乘风归去”,这或许是她最终吟诵的诗句?就像黄宗江先生介绍的那位女诗人一样,自认为是从童话般的小木屋飘浮到永恒的太空中去了。
与她们相比,真正可怜的倒是文坛上那种浮浅的得意、琐碎的企盼、无聊的激愤、颓丧的失落。可怜的人们一定还在倒过来可怜她们,在茶余饭后讨论着她们本该如何来改变这种可怜。也许,建议之一,是她们早就应该回归文坛,有一个喜气盈盈的晚年。但是,我们的老太太极有主见,不听这些。她们虽然衰疲却仍然高雅,心中只有两个点:要么小木屋,要么太空。其他地方,她们可以随意看看,却不会停驻。
此间情景,很像海明威《老人与海》中的老渔夫,要么小木屋,要么大海,其他场所与他无缘。
老太太的小木屋空了,不必在别处寻找,她们只会去了太空。正这么想着,天却骤然凉了下来,月亮也从浊黄变成冷白,不知名的秋虫长叫一声,像个秋天了。
《你为什么总是不开心》
有人说:成年人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容易二字。
可从来没人说:成年人的生活里没有开心二字。
你为什么总是不开心?
或许是看透世间冷暖后的无动于衷,或许是看清人情世故后的神色淡漠。
你之所以不快乐,也正是因为看透、看清,让你不再像孩提时那样保持着对世界的好奇。
曾经听过一句话:保持童心就是取悦长大后的自己。
何不找回童心,找回好奇,找回丢掉的快乐呢?
和大家分享一篇余秋雨先生的文章,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大家不妨静下心来细细回想一下,我们从小到大,曾经对多少不同的生命形态倾泻过欣喜、怜惜和同情?
即便在儿时,你曾经舍不得花蕊枯萎,花瓣脱落;你曾经舍不得蝴蝶离去,蜜蜂失踪;你曾经舍不得小猫跌跤,老牛蹒跚;你曾经舍不得枫叶满地,晚霞退去。
即便在儿时,你喜欢看阿姨们花衣缤纷,你喜欢看叔叔们光膀挑担;你不忍听小孩子因饿而哭,你不忍听老人家因病而泣。
这一切,谁也没有教过你,你所依凭的,只是瞬间直觉。这些可贵的瞬间直觉,便是善良天性的无意泄漏。
一切美好的生命,都处于创造之中。
创造的主要动力是好奇。好奇,是对不同生命形态的惊讶和探询,并由此产生一种悬念之力,把已有的不同推向新的不同。
新的不同又产生进一步的惊讶和探询,于是美好的生命过程就在寻找和参与中蓬勃向前。寻找者的自身生命,也因之而生机倍增。
觉悟者一路好奇,一路寻找,一路观赏,一路欣喜,都不以占有为目的。喜欢的东西占有了,很快就失去了“好奇”,失去继续前行的动力。
这让人想起童年的`田野。满眼都是无际的鲜花,孩子们追逐游戏,翻滚跳跃,已经与田野和鲜花融成一体。
这时,如果有一个孩子要采一把鲜花握在自己手掌里,那就坏了。花茎很韧,采捋时会在手上划一道口子。
采多了,两手一握,就无法像刚才那样欢快奔跑了,远远落在小伙伴的后面,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惊呼,为什么大笑。再看自己手上,花都蔫了。
这就是说,整个草地,全部鲜花,只属于两手空空的人。只有两手空空,才能欣赏无数,接纳无数。而且,只有两手空空,才能轻松一路,好奇一路。
这又回到了我所倾心的空境美学。
一路好奇的人,永远像个孩子。
很多人总在竭力摆脱孩子般的单纯和洁净,总想在生命的底牌上涂上各种色彩,填满各种文字。
殊不知,所有的色彩都会变成生命的锈斑,所有的文字都会变成生命的皱纹。
只有洗去了各种色彩和文字,生命才会返老还童,重拾好奇。天天好奇,月月好奇,年年好奇,似乎永远也“长不大”了。即使到了苍然暮年,仍然保持着好奇。
一路好奇,直到路的尽头。路的尽头,太有悬念了。乐章要结尾了,会不会有一个奇特的高音而卷起满场掌声?
夕阳要下山了,会不会有绚丽的晚霞而吸引万人驻足?大河要入海了,会不会有成群的鸥鸟祭奠一个伟大生命的消融?
如果在尽头还如此好奇,那么,这个生命也实在是够轻松,够高贵的了。
《拉出无边的黑暗》
长久以来,我向学生推荐得最多的一本书,是海伦·凯勒的《我的世界》。即使学生只要求我推荐专业书,我也会加上这一本。
我切身体会,这是有关善和爱的最佳课本。因此,也就成了我的“终极推荐”。
一个又聋又哑又盲的孩子,有什么途径能让她完成教育,使她进入文明世界?不管怎么想,都没有途径。
但是,善和爱创造了旷世奇迹,不可思议的一条道路出现了。海伦·凯勒走通了这条道路,几乎使所有读过这本书的人都会重新珍惜“活着”这件事。它从生命的极地,告诉大家生命是什么。
开始想要教育海伦·凯勒,首先要进入她又聋、又哑、又盲的无边黑暗。不仅如此,那时的她,早已因彻底绝望而变得凶悍,时时狂怒、咆哮。是那位伟大的教师莎莉文,用手指对手指的'触摸,开始了第一步。
从来不知道光明是什么的人,是不会追求光明的。莎莉文老师的每一步,都包含着海伦·凯勒重新堕向黑暗的极大可能。如果说,这种可能是千钧磐石,那么,莎莉文老师的努力只是一丝柔韧的细线。这场拉力对抗赛的结果,是千钧磐石宣告失败,原因是,柔韧细线牵连着善和爱。
而且,这种善和爱,是历史的结果。
莎莉文老师本人在童年时代也曾陷落于这样的黑暗,眼睛几乎瞎掉,又患了结核。她暴躁、嘶喊、怒吼、东撕西摔……
把莎莉文老师拉出黑暗的,是莫美丽老师、霍布金太太、玛琪、卡罗太太……一大串名字。而她们背后呢?不必细问了,是更长、更大的一串。
莎莉文老师把这一大串名字里边所包藏着的善与爱,加倍地灌输给了海伦·凯勒。海伦·凯勒则转而向全世界灌输,其中包括我。
这就明白了,善和爱,是一场代代相传的接力赛。目的只有一个,把人类拉出无边的黑暗。
几个看起来毫无希望的人,居然给自己和别人带来了无限希望。这些奇迹说明,人间天堂人人可进。不要高墙,不要禁卫,不要门票,也不要通报。不管你身陷何种深渊,只要愿意朝着天堂抬脚迈步,你就进了。
读了海伦·凯勒的书,我们所产生的第一感觉是惭愧,而且是无与伦比的惭愧。
书中的人物以无法想象的意志试图取得的那一点点生理能力,我们不仅完全具备,而且非常充沛。但是我们全都浪费了,年年浪费,天天浪费,每时每刻都在浪费。不仅浪费在无聊中,而且还把健全的肢体浪费于种种争逐,让自己和争逐对象一起,走向地狱。
因此,事情反过来了:我们要靠这样的书,把自己拉出无边的黑暗。
《遇见》
若哪天,
我们相遇,
不盼你看我一眼,
只求我见你一面。
相思如寒月孤守窗台
太阳没入黄昏,夜色充塞苍茫,相思又起!
——题记
惶惑的季节,相思又流向寻你的旅途!
黄昏的云霞,几朵是陈年的纪事,几朵是梦里的约。飘飘忽忽,孤寂里满怀悲凄,想你想你,醉了天,迷了地。或许我不该想你,可是我眼前到处飘着你的影子。因一个‘缘’字而起,我们伴着人间的爱起程。岁月沧桑,我们永守今生的约定,牵手一生。
还记得吗?你说伴我走过人生的风雨,你说我不会有事。如今,起风了,泼雨了,来来去去我都没有遮护,只能让雨横风狂,好想好想你在我身边为我撑开一支雨伞。
在这孤独本应寒冷的季节,是你点燃火焰,如阳光浸入我肌肤,以渗透生命的方式流入我体内,让我温暖如火。我曾说我追求的是永恒,哪怕你要的只是瞬间。可你说,不,你要的是永恒。你说缘份把我们前世和今生连在一起,要我做你一生的恋人。
对我来说,我愿一直是你的火焰,哪怕你扑捉的只是一刻的温情,对我来说也是整个焚烧过程。只是最终还是会熄灭,过程也会淡泊如杯空后的虚无。我们曾相约半年,疯狂一把,让我们更清楚的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你说你要的不只是疯狂一把,你要的是一生的相恋,要不你也不会在等!
或许这时侯,我不该想你。我以为把你已经藏好了,藏在心中那样深的心底,只要绝口不提你会是我心中永远的秘密。可当我听见《不要再来伤害我》这歌,我心里好想你好想你,遥远的地平线,微风荡漾。我从词牌中缓缓苏醒,在思念的边缘张开飞翔的翅膀,而你却彷徨徘徊和悲伤。或许你的难过是因为歌中的浅吟低唱!
让歌声汇入月光吧,唤醒黎明,静听歌声燃烧情绪,颤抖的唇倾吐往事……
此刻,在这寂清的屋里,每一点思绪都是思念的积蓄和奔腾!
不要说已失去记忆,你说你只想做我后面那个支持我暗地里陪我的男人。缕缕深情,圣洁如春天的云,温暖如冬天的火,我又怎能忘记。
你的忧郁是我成熟的.感伤,深情的眼蒙是我执着的迷惘!如果,今生不能在你的迷香里陶醉,就让我在你的华彩里疯狂。一曲忧伤的音符在心灵的虚空里激荡,不要再来伤害我,我会迷失了自我……
你知道的,凄迷的歌声击碎了我心,已成了满天旋转的碎片,遥盼你,路好漫长。每一个文字如箭刺穿我的妄想,或许灯蛾扑火是宇宙永恒的惆怅!
爱情在窗外
如寒月孤守窗台
千年万载
把一切记忆
留下来
把积尘已久的门
叩开
每每这样感受
你却在千里之外
或许,我们相隔太远,可你说:
夜好长
但有心灵陪伴的夜会更长
因为不想有天亮
路好远
但有你的陪伴路会更远
因为不想停留
活了这么久,我已经没有理由平平淡淡的理解自己,无数远行的人哀悼着了无踪迹的脚印。我的思念是什么,求索与舍弃,对我来说,也许,远行太过已深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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