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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写夏天的名家散文
描写夏天的名家散文【1】
海南杂忆
茅盾
我们到了那有名的'天涯海角'。
从前我有一个习惯:每逢游览名胜古迹,总得先找些线装书,读一读前人(当然大多数是文学家)对于这个地方的记载--题咏、游记等等。
后来从实践中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办法。
当我阅读前人的题咏或游记之时,确实很受感染,陶陶然有卧游之乐;但是一到现场,不免有点失望(即使不是大失所望),觉得前人的十分华赡的诗词记骗了我了。
例如,在游桂林的七星岩以前,我从《桂林府志》里读了好几篇诗、词以及骈四骊六的游记,可是一进了洞,才知道文人之笔之可畏--能化平凡为神奇。
这次游'天涯海角',就没有按照老习惯,皇皇然作'思想上的准备'。
然而仍然有过主观上的想象。
以为顾名思义,这个地方大概是一条陆地,突入海中,碧涛澎湃,前去无路。
但是错了,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所谓'天涯海角'就在公路旁边,相去二三十步,当然有海,就在岩石旁边,但未见其'角'。
至于'天涯',我想象得到千数百年前古人以此二字命名的理由,但是今天,人定胜天,这里的公路是环岛公路干线,直通那大,沿途经过的名胜,有盐场,铁矿等等:这哪里是'天涯'?
出乎我的意外,这个'海角'却有那么大块的奇拔的岩石;我们看到两座相偎相倚的高大岩石,浪打风吹,石面已颇光滑;两石之隙,大可容人,细沙铺地;数尺之外,碧浪轻轻扑打岩根。
我们当时说笑话:可惜我们都老了,不然,一定要在这个石缝里坐下,谈半天情话。
然而这些怪石头,叫我想起题名为《儋耳山》的苏东坡的一首五言绝句:
突兀隘空虚,他山总不如。
君看道旁石,尽是补天遗!
感慨寄托之深,直到最近五十年前,凡读此诗者,大概要同声浩叹。
我翻阅过《道光琼州志》,在'谪宦'目下,知谪宦始自唐代,凡十人,宋代亦十人;又在'流寓'目下,知道隋一人,唐十二人,宋亦十二人。
明朝呢,谪宦及流寓共二十二人。
这些人,不都是'补天遗'的'道旁石'么?当然,苏东坡写这首诗时,并没料到在他以后,被贬逐到这个岛上的宋代名臣,就有五个人是因为反对和议、力主抗金而获罪的,其中有大名震宇宙的李纲、赵鼎与胡铨。
这些名臣,当宋南渡之际,却无缘'补天',而被 放逐到这'地陷东南'的海岛作'道旁石'。
千载以下,真叫人读了苏东坡这首诗同声一叹!
经营海南岛,始于汉朝;我不敢替汉朝吹牛,乱说它曾经如何经营这颗南海的明珠。
但是,即使汉朝把这个'大地有泉皆化酒,长林无树不摇钱'的宝岛只作采珠之场,可是它到底也没有把它作为放逐罪人的地方。
大概从唐朝开始,这块地方被皇帝看中了;可是,宋朝更甚于唐朝。
宋太宗贬逐卢多逊至崖州的诏书,就有这样两句:'特宽尽室之诛,止用投荒之典'。
原来宋朝皇帝放逐到海岛视为仅比满门抄斩罪减一等,你看,他们把这个地方当作怎样'险恶军州'。
只在人民掌握政权以后,海南岛才别是一番新天地。
参观兴隆农场的时候,我又一次想起了历史的上的这个海岛,又一次想起了苏东坡那首诗。
兴隆农场是归国华侨经营的一个大农场。
你如果想参观整个农场,坐汽车转一转,也得一天两天。
从前这里没有的若干热带作物,如今都从千万里外来这里安家立业了。
正象这里的工作人员,他们的祖辈或父辈万里投荒,为人作嫁,现在他们回到祖国的这个南海大岛,却不是'道旁石'而是真正的补天手了!
我们的车子在一边是白浪滔天的大海、一边是万顷平畴的稻田之间的公路上,扬长而过。
时令是农历岁底,北中国的农民此时正在准备屠苏酒,在暖屋里计算今年的收成,筹画着明年的夺粮大战吧?不光是北中国,长江两岸的农民此时也是刚结束一个战役,准备着第二个。
但是,眼前,这里,海南,我们却看见一望平畴,新秧芊芊。
嫩绿迎人。
这真是奇观。
还看见公路两旁,长着一丛丛的小草,绵延不断。
这些小草矮而丛生,开着绒球似的小白花,枝顶聚生如盖,累累似珍珠,远看去却又象一匹白练。
我忽然想起明朝正统年间王佐所写的一首五古《鸭脚粟》了。
我问陪同我们的白光同志,'这些就是鸭脚粟么?'
'不是!'她回答。
'这叫飞机草。
刚不久,路旁有鸭脚粟。
真是新鲜,飞机草。
寻根究底之后,这才知道飞机草也是到处都有,可作肥料。
我问鸭脚粟今作何用,她说:'喂牲畜。
可是,还有比它好的饲料。
我告诉她,明朝一个海南岛的诗人,写过一首诗歌颂这种鸭脚粟,因为那时候,老百姓把它当作粮食。
这首诗说:
五谷皆养生,不可一日缺;
谁知五谷外,又有养生物。
茫茫大海南,落日孤凫没;
岂有亿万足,垄亩生倏忽。
初如凫足撑,渐见蛙眼突。
又如散细珠,钗头横屈曲。
你看,描写鸭脚粟的形状,多么生动,难怪我印象很深,而且错认飞机草就是鸭脚粟了。
但是诗人写诗人不仅为了咏物,请年它下文的沉痛的句子:
三月方告饥,催租如雷动。
小熟三月收,足以供迎送。
八月又告饥,百谷青在垄。
大熟八月登,持此以不恐。
琼民百万家,菜色半贫病。
每到饥月来,此物司其命。
闾阎饱半饼,上下足酒浆;
岂独济其暂,亦可赡其常。
照这首诗看来,小大两熟,老百姓都不能自己享用哪怕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经常借以维持生命的,是鸭脚粟。
然而王佐还有一首五古《天南星》:
君有天南星,处处入本草。
夫何生南海,而能济饥饱。
八月风飕飕,闾阎菜色忧,
南星就根发,累累满筐收。
这就是说:'大熟八月登'以后,老百姓所得,尽被搜括以去,不但靠鸭脚粟过活,也还靠天南星。
王佐在这首诗的结尾用了下列这样'含泪微笑'式的两句:
海外此美产,中原知味不?
武汉的夏天
池莉
武汉夏天的热,好像尽人皆知。
到底有多热?热到什么程度?热得有多么难受?武汉人倒没有外地人表达得传神。
著名经济学家于光远先生问我:现在武汉的夏天热吧?我答:热。
于光远先生说:热得怎样?我答:摄氏42度的高温连续几个星期。
于光远先生笑着摇头,讲述了这么一段往事:1956年的夏天,于光远先生应邀去武汉作报告。
武汉三镇,数武昌凉快一些,有偌大的东湖,有几十所大专院校,校园都搞绿化,因此武昌比汉口汉阳都要凉快。
报告就安排在武昌讲。
那个时候,大礼堂一般都没有空调设备,电扇也不多,吹出来的还是热风,所以报告就安排在室外进行。
到了作报告的时候,于光远先生一看,是在东湖的游泳池里。
于光远先生坐在游泳池边沿讲话,听报告的人黑压压一片,都站在游泳池里。
听的人倒不错,唯独热坏了于光远先生一个人。
于光远先生走遍天南海北,如今已八十多岁,所经历的最热也就是武汉的这一次了。
另一个朋友,北方人,大夏天不幸被派到武汉出公差。
临行前害怕武汉的热,找到武汉人打听,去了武汉住哪里比较凉快?人告诉他如果是出公差住不起大饭店,最好就住长江边的招待所,江边总是比较凉快的。
朋友来到武汉,果然就寻到长江边上的一家招待所住宿。
到了晚上,又热又闷,人躺下不一刻,草席上就是一个人的印迹,汗水洇的。
电扇打开,热风烫面,只好关掉,一夜辗转,痛苦难当。
第二天的晚上,朋友困极累极,来到长江边上,只见江边坐满了乘凉的人,他也试着坐坐,不行,依然是热得要命,且还有蚊虫叮咬。
万般无奈,朋友急中生智:到长江里头去睡。
朋友寻来一段绳索,再连接上自己的皮带,一头系在江岸的铁锚上,一头套住自己的脖子,人就坐进江水里,在水面露出鼻孔呼吸,这样才迷迷糊糊地得以打几个盹。
天亮之后,朋友不顾一切,仓促北逃。
从此,一提起武汉的夏天,有如谈虎,必然色变。
他这一辈子,无论如何,是绝对不会在夏天来武汉的了。
描写夏天的名家散文【3】
荷塘月色
朱自清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
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
月亮渐渐地升高了,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妻在屋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
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带上门出去。
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
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
荷塘四面,长着许多树,蓊蓊郁郁的。
路的一旁,是些杨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
没有月光的晚上,这路上阴森森的,有些怕人。
今晚却很好,虽然月光也还是淡淡的。
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
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
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
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
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
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
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有羞涩的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
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
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些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
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的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
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
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
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
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
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
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荷塘的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都是树,而杨柳最多。
这些树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只在小路一旁,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月光留下的。
树色一例是阴阴的,乍看像一团烟雾;但杨柳的丰姿,便在烟雾里也辨得出。
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山,只有些大意罢了。
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彩的,是渴睡人的眼。
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的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忽然想起采莲的事情来了。
采莲是江南的旧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时为盛,从诗歌里可以约略知道。
采莲的是少年的女子,她们是荡着小船,唱着艳歌去的。
采莲人不用说很多,还有看采莲的人。
那是一个热闹的季节,也是一个风流的季节。
梁元帝《采莲赋》里说得好:
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话:[益鸟]首徐回,兼传羽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
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
可见当时嬉游的光景了。
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们现在早已无福消受了。
于是又记起《西洲曲》里的句子: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今晚若有采莲人,这儿的莲花也算得“过人头”了;只不见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
这令我到底惦着江南了。
--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轻轻地推门进去,什么声息也没有,妻已睡熟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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