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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诗意
在夜雨中想象最好是对富而立。夜雨中的诗意。
夜雨诗意【1】
早年为了学写古诗,曾买过一部线装本的《诗韵合壁》,一函共6册,字体很小,内容很多。
除了供查诗韵外,它还把各种物象、各种情景、各种心绪分门别类,纂集历代相关诗句,成了一部颇为齐全的诗歌词典。
过去文人要应急写诗时,查一直,套一套,很可快速地炮制出几首来。
但是毫无疑问,这样写出来的诗都是不值一读的。
只有在不带写诗任务时随便翻翻,看看在同一名目下中国诗化语词的多方汇集,才有一点意思。
翻来翻去,眼下出现了“夜雨”这一名目,那里的诗大多可读。
既然是夜间,各种色相都隐退了,一切色彩斑斓的词汇也就失去了效能;又在下雨,空间十分逼仄,任何壮举豪情都铺展不开,诗句就不能不走向朴实,走向自身,走向情感,李商隐著名的《夜雨寄北》堪称其中典范。
光听着窗外夜色中时紧时疏的雨声,便满心都会贮足了诗。
要说美,也没有什么美,屋外的路泥泞难走,院中的花零落不堪,夜行的旅人浑身湿透。
但正是在这种情境下,你会感受到往常的世俗喧嚣一时浇灭,天上人间只剩下了被雨声统一的宁定,被雨声阻隔的寂寥。
人人都悄然归位,死心塌地地在雨帘包围中默默端坐。
外界的一切全成了想象,夜雨中的想象总是特别专注,特别遥远。
夜雨款款地剥夺了人的活力,因此夜雨中的想象又格外敏感和畏怯。
这种畏怯又与某种安全感拌和在一起,凝聚成对小天地中一脉温情的自享和企盼。
在夜雨中与家人围炉闲谈,几乎都不会拌嘴;在夜雨中专心攻读,身心会超常地熨帖;在夜雨中思念友人,会思念到立即寻笔写信;在夜雨中挑灯作文,文字也会变得滋润蕴藉。
黯淡的灯光照着密密的雨脚,玻璃窗冰冷冰冷,被你呵出的热气呵成一片迷雾。
你能看见的东西很少,却似乎又能看得很远。
风不大,轻轻一阵立即转换成渐沥雨声,转换成河中更密的涟漪,转换成路上更稠的泥泞。
此时此刻,天她间再也没有什么会干扰这放任自由的风声雨声。
你用温热的手指划去窗上的雾气,看见了窗子外层无数晶莹的雨滴。
新的雾气又腾上来了,你还是用手指去划,划着划着,终于划出了你思念中的名字。
夜雨是行旅的大敌。
倒不是因为夜间行路艰难,也不是因为没有带着雨鞋和伞。
夜雨会使旅行者想家,想得很深很深。
夜雨会使旅行者企望安逸,突然憬悟到自己身陷僻远、孤苦的处境,顾影自怜,构成万里豪情的羁绊。
不是急流险滩,不是崇山峻岭,而是夜雨,使无数旅行者顿生反悔,半途而归。
我不知道法显、玄奘、郑和、鉴真、徐霞客他们在一次次夜雨中心境如何,依我看,他们最强的意志,是冲出了夜雨的包围。
如我无用之辈,常常会在大雨如注的夜晚,躲在乡村旅店里,把地图拿出来细细查看。
目光在已经走过的千里之间来回,痴想着其间在夜幕雨帐笼罩下的无数江河和高山。
这样的夜晚,我常常失眠。
为了把这种没出息的惰怠心绪驱赶,我总会在夜雨中邀几个不相识的旅人长时间闲谈。
但是,真正让心绪复归的,完全不是这种谈话,而是第二天晴朗的早晨。
雨后的清晨,铺天盖地奔泻着一种兴奋剂,让人几乎把昨夜忘却;又不能完全忘却,留下一点影子,阴阴凉凉的,添一份淡淡的惆怅。
在人生的行旅中,夜雨的魅力也深可寻探。
我相信,一次又一次,夜雨曾浇媳过突起的野心,夜雨曾平抚过狂躁的胸襟,夜雨曾阻止过一触即发的争斗,夜雨曾破灭过凶险的阴谋。
当然,夜雨也所折过壮阔的宏图、勇敢的进发、火烫的情怀。
不知道历史学家有没有查过,有多少乌云密布的雨夜,悄悄地改变了中国历史的步伐。
将军舒眉了,谋士自侮了,君王息怒了,英豪冷静了,侠客止步了,战鼓停息了,骏马回槽了,刀刃入鞘了,奏章中断了,敕令收回了,船楫下锚了,酒气消退了,狂欢消解了,呼吸匀停了,心律平缓了。
回头无岸【2】
1
他们重遇的时机不太好。
彼时何湾湾正和人在咖啡馆相亲,听对方滔滔不绝地大谈自己的固定资产。
吴岸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身影一闪而逝,足以在她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不得不承认,二十多年过去,她再没见过如此凌厉的线条,如锋利的白刃直刺心脏。
“我和以前的女朋友性格不太合适,所以分手了……何小姐呢?谈过男朋友吗?”
相亲男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何湾湾却猛地起身飞奔出去。
吴岸走得不算太快,她猛地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他正背对着她站在路边,前后距离不过五米。
她踌躇了一下,下一秒,一辆豪华超跑开过来,以炫目的姿态停在他的身边。
少顷,漂亮如瓷娃娃一般的外国女孩走下来,双手勾住他修长的脖颈,挂在他的身上。
不知是谁在何湾湾的身后喊了一声:“吴岸。”
他应声回头,堪堪同何湾湾对上一眼。
六年了,心里一遍一遍描画过的脸骤然清晰,何湾湾打了个激灵,盛夏的晚风陡然刺骨起来。
她该挤出一个笑容的,哪怕是虚伪的也好。
她努力了,但没用。
还好身后的那个声音又解救了她,由远及近:“何湾湾?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说话的人走过来站在他们中间,暂时缓解了吴岸所给予她的压迫感。
老同学王成学说完,又立刻转头问吴岸:“你约来的?”
“不。”他简单地回。
他的声音依然好听,只是更成熟了。
何湾湾鼓足勇气再次看向吴岸,他的眼神却是冷漠疏离,在她与他之间划出一道明确的界限。
“这样啊,”王成学摸了摸下巴,仿佛在做一个极难的决定,“那就……一起吃个饭?”
“何小姐,你怎么突然……你们好……”
相亲男追了出来,站在何湾湾的身边,看到陌生人,礼貌地打招呼。
吴岸冷漠地笑了。
何湾湾心中的烦闷在胸腔扩散,很快便带来了无可名状的痛感。
“这位是……”王学成还没说完,何湾湾就已经绕过他走到吴岸的眼前。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似乎惊动了吴岸,他垂头敛目,目光如俯视众生的神。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的声音颤抖。
“一个月前。”他的声线稳如泰山。
“为什么不找我?”
“没有必要。”他说完又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那个洋妞儿还挂在他身上,像个手机挂件一样。
何湾湾站在原地深呼吸,愣怔的瞬间,跑车已经开出了十米以外。
“何小姐,我们还是回……”
静止了好一会儿,相亲男毫不避讳地抓住她的手臂。
何湾湾仿佛被针刺到,甩开那个男人的手追了出去。
她刚下了班就来相亲,所以还穿着高跟鞋和通勤装,但此时跑起来却健步如飞。
精心扎起的盘发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不过百米就已经散落下来,还有身后不断鸣笛再超越她的车。
司机打开车窗伸出头来,大骂她是神经病。
她拼命地奔跑,直到高跟鞋被她跑得踢飞出去,才不得不停下来。
她抬眸,前头一片车河,那辆跑车早没了影子。
无岸。
分手的时候他早说过的:“何湾湾,回头无岸。”
2
何湾湾第一次见吴岸是高二刚开学,他转来他们班,身材修长,窄脸。
他背黑色的书包,穿灰色牛仔裤和红色格子衬衫。
班主任把他领进门:“新同学别忙着下去,先自我介绍一下。”
他停下脚步,站上讲台上,报了自己的名字后沉吟片刻问:“听说年级第一名在这个班?”
刚刚还有些喧哗的室内忽地鸦雀无声,全班同学都看向何湾湾,而她则看着他。
他很快就从大家的眼神中定位到她,四目相对时,他的脸上扬起不可一世的笑意:“从今天起,你是年级第二。”
他说着,还用食指和中指对着她行了个礼,态度异常轻佻,表情异常欠扁。
从小学开始成绩就一直维持榜首的何湾湾听到这话,愕然之后便是满满的不服气。
她本来成绩就好,这下子学习更用功了,却在接下来的大小测验、期中考试中不断输给他。
学期末,何湾湾去老师办公室拿成绩单,感觉那薄薄的纸片第一次那么烫手。
为了赢过吴岸,最后冲刺的一个月,何湾湾始终保持战斗状态,每天几乎只睡五个小时,但吴岸的名字依然稳稳地压在她的头顶上。
她感觉自己就像个武林高手,好不容易练就了绝世武功,可才一出关就是被一道天雷劈得外焦里嫩的。
语文都能考149分,他就是个神仙!
一山不能容二虎,何湾湾决定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可班主任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第二学期开学要按期末考试成绩,从前到后排座位,硬是把她给弄到了吴岸的旁边。
排座位的那天吴岸没来,何湾湾用厚厚的两摞参考书在自己和他之间隔绝出一道防线。
翌日,那个修长的身影踩着上课铃进来,慢慢地晃到她身边。
他瞥了一眼那道三八线后,居高临下,慵懒地点评:“啧啧,刷这么多题啊……”
何湾湾横眉冷对:“你有意见?!”
“哪能啊?”他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双眉目飞斜向上,“继续努力啊,我看好你哟,何小二。”
“……”
英语老师夹着书进了教室。
何湾湾满脸通红地转过脸去,憋了一肚子骂人的话,都不知道该用哪句做开头。
开学的第五天是2月14号,何湾湾算是开了眼,就吴岸这种炸裂苍穹的狂妄范儿,居然还是全校女生竞相追逐的焦点。
打从一早上开始,女生们送来的巧克力就从他的桌上一直摆到她的桌上,再往上摞下去就齐平讲台了。
“这一盒不错,你要不要来一点啊?何小二?”音乐课上,吴岸百无聊赖,摇晃着一盒白色TOBLERONE从三八线的上方递过来。
何湾湾没抬头,对着课本翻了个白眼:“我不叫何小二!”
“喂!”他用盒子的另一头戳她的脑袋,“何小二,你学死了吗?”
“你才学死了呢!”何湾湾偏头,对他怒目而视,下一秒却发现他笑得意味深长。
“发那么大火儿干嘛?”他吊着眼角笑,“有身吗不满意你可以说嘛,我保证不改。”
“其实也没什么,”何湾湾不假思索地回答,“就想吐槽一句,这些送你巧克力的女生是不是眼瞎。”
吴大少一点也不生气,哼笑一声后奉上嘲讽脸:“你先去查查视力,再回来跟我说话。”
以后再没有遇见谁,如他这般漫无边际地自大了。
3
往事鸡飞狗跳,完全不堪回首。
再看到他的一周后,何湾湾再也坐不住,在同学微信群里七弯八绕地找到王学成的新号码,直接打电话问他要吴岸的手机号。
对方吞吞吐吐,看来是被下了封口令。
“哎我说……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对话接近尾声,王学成忍不住问。
何湾湾一怔:“他没告诉你?”
“没有。”王学成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记得当初吴岸为了你跟你一起,直接放弃了保送清华的名额,就照着你的高考志愿填了份一模一样的。”
听他这么一说,何湾湾更无心恋战,应付两句便匆匆挂断了。
“我上哪所学校都一样,你按照你的能力选吧,别复读了,大不了以后再考研。”高考估分填志愿的时候,吴岸如是说。
她闭上眼睛都能记起当年所有的一切,每一个微小的细节,甚至阳光照在皮肤上的温度,还有他眼底的温柔。
大概是因为知道她考砸了,他那时变得格外柔和,整个人的锋芒都收敛起来,一句重话也不敢说,就怕她碎了似的。
时间真奇怪,残忍又慈悲。
人也很奇怪,明明忘了,其实全记得。
终究还是有点缘分的吧,一个月后,他们又见了面,这次是在谈判场上。
何湾湾所在的华东设计院要用吴岸所在公司的玻璃做建筑外观,设计院这边由她牵头,玻璃生产企业那边是他领军。
谈判进行了一整天,始终僵持不下。
最后,她冷眼看吴岸拿着她送过来的设计图纸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又重新合上。
再瞧她时,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又上来了。
他修长的手指在图册上叩了两下:“这个设计不合理。”
何湾湾一天下来口干舌燥,僵尸一般地瞪着他。
“我们公司每年的产量是一定的,不可能为了你们一家公司扩大生产。”
何湾湾还不说话。
“况且贵公司的建筑外立面设计很有问题,用我们的产品是为了绿色环保吧?考虑到建筑建成后的光污染了吗?单拎出这一块就是为城市添乱,还有你们这个建筑的地理位置和周围环境的协调……”
“你说够了没有?”她憋了一整天,此时终于开口,语调很低,语气非常不客气。
吴岸停下来,抱起双臂,挑眉看她。
何湾湾深吸一口气后站起身,目光在会议室里绕了一圈后说:“麻烦大家给我们俩五分钟时间单独聊一下。”
全场安静。
她这边的人看情势不对,先走了。
过了一会儿,吴岸那边的人也纷纷撤离。
门被“吧嗒”一声关上。
“怎么,被我说得脸上挂不住了?”吴岸笑得气定神闲,“自己能力不行还怕人讲吗?这么多年来你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吴总监,你不想合作就直说,大不了这主材我换掉,你何必……”
“这种玻璃,全世界就我们一家公司能做,你给甲方做设计的时候不会不知道吧?”他打断她的话,双手插入口袋缓缓地站起来,一脸欠揍地说,“这时候换掉外立面主材?好,你想提前赴死我也不拦着你,随便。”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何湾湾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下一秒将手边的图纸一股脑全扔在他身上。
图纸很厚,有些被装订成册,打在他的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倏然转身,目光凌厉地盯着她看。
“浑蛋!”何湾湾的胸口起伏,迎着那片瘆人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
4
其实吴岸并不是一直那么浑蛋的。
她记得那是高二结束的暑假,她闲来无事在外面溜达,无意间发现小巷子里开了一家火锅店,店外面关了一笼子的狗。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命运,那些狗狗不时地哀鸣,令整条小巷都透出绝望的味道。
何湾湾在饭店门口站了很久,膀阔腰圆的大厨在外面抽完了一整支烟,抬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她转身默默地走出去十米,又重新走回来。
“你这是要上去跟人血拼吗?”她才走到一半,就被人截住,抬头看见吴岸那张玩世不恭的脸。
她的眼神似乎刺到了他,他的目光沉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没那么轻佻:“就你这小身板,打得过谁?”
“我没那么笨,”何湾湾挡开他的胳膊,“他们敢打我,我就报警。”
她说着又要往前走,却被吴岸攥住手腕拉了回来。
他因为用力过猛,她很快就撞在他的胸前。
“还说自己不笨?你知道这家饭店不会因为你去闹一场就关门吧?”
他们离得太近,吴岸呼出的热气染红了她的耳尖。
何湾湾紧咬着唇不说话,突然有种空有一腔热血,却谁都救不了的无力感。
不多时,大厨又出现了,他打开狗笼,用手掐住一只小狗的脖子拖了出来。
那只小狗拼命地挣扎着尖叫,叫声撕心裂肺。
何湾湾自己家养了狗,最受不了这个,眼眶当时就红了。
“你站在这儿等我。”吴岸放开她,走上前去,不久后又跟着那个人进了那家火锅店。
那时的他还是一个高中生,坐在店里同五大三粗戴着金链子的老板谈判,她不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少钱,总之谈判结束后,他的钱包空了,那个狗笼子则归了他们。
饭店的厨师和服务员在门口排成一排,像看笑话似的看着他们俩。
吴岸却一点也不紧张,跑回巷口,把一辆小型面包车开到她身边。
何湾湾跟他一起把笼子抬到车上,又在一片狗叫声中上了车,坐稳后听他吩咐:“你用手机上网查查食品卫生部门的检举电话。”
何湾湾一怔,很快便明白他的想法,吃惊地问:“这么好的办法你刚才怎么不说?”
他听了,冷笑一下:“等他们来,今天这些你还来得及救吗?”
那天,他们把一笼子小狗送去了本地的流浪狗救助机构。
第二天,吴岸过敏了。
第三天,那间狗肉涮锅店关了门。
何湾湾这次的见义勇为不但害得吴岸生病,还花光了他的钱。
她觉得不好意思,自发自动地陪他去医院看病,还提出要把他花出去的钱分摊。
吴岸没要她的钱,但让她给自己买三个月的夜宵作为补偿,所以他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多了。
因为吴岸平时太跩了,穿衣服也很有型,所以很多人都猜他是富家子弟。
何湾湾也是因为这个契机才知道,他出身普通,母亲刚去世,父亲带着他搬到本城后,他平时的零花钱全是去车行修车赚来的。
“怪不得你物理竞赛的成绩那么好呢。”她每次看他从车底滑出来,都会由衷地感叹。
他扬眉反问:“我哪科成绩不好?”
何湾湾给他送夜宵的最后一晚,他们在车行的平台上一边吃一边聊天。
月亮隐退,露出繁星璀璨。
她忘了他说了个什么笑话,反正是笑得她前仰后合的,差点被嘴里的面包给噎死。
吴岸递过去奶茶,她伸手去接时触碰到他的指尖,想避开,却又被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握住。
那个总是意气风发,天地不怕的少年,手心里细细密密的全是汗。
5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何湾湾前脚还在谈判桌上冲着吴岸发脾气,后脚她就后悔了。
她运作了一周,发现想绕过吴岸直接跟他的公司谈非常困难。
那家玻璃企业在瑞典,虽然生产技术很牛,但产量却很低。
公司的高管里只有吴岸一个中国人。
所以虽然他只是技术研发总监,却也相当于中国大区的总经理。
其实吴岸是对的,何湾湾他们的项目已经接近尾声,现在换材料的确是来不及了。
并且甲方那边还请了环保机构来验收,就等着关项收尾了。
何湾湾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去求吴岸。
那天她被吴岸晾在会客室四个小时,眼睁睁看着夕阳西下,觉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种冲动,现在看来完全是个大笑话。
最后她站起来想走,他突然就推门进来。
时机永远掐得那么好,她甚至怀疑他一直在暗处用监控看自己。
何湾湾的脚步停滞,吴岸那双墨黑的眼里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突然有点郁闷,觉得他们从认识开始就好似在玩一场猫鼠游戏,而他始终是那个局面的掌控者。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刚才在这几日反复打的腹稿只被他看一眼就灰飞烟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嘴角忽地勾起讥讽的笑:“怎么?还得我先找话说?”
“吴岸,”何湾湾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我们俩开诚布公吧。”
他斜睨着她,等待着。
何湾湾又垂下眼睑:“其实我知道自己欠你一个道歉,所以你刚来的时候我试着找过你。
总之……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请你原谅我。
但公是公,私是私,你在这个节点上为难我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是你不对?”他微微笑了一下,拿出手机,按下录音键举到她面前,“何湾湾,你自己把这话再说一遍,录下来听听,这语气是道歉的语气吗?”
他摆明了油盐不进,何湾湾万般气馁:“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要我时光倒回,被你甩一次?那……”
“好!”他这次接得倒是快。
何湾湾猛然抬头,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我本来还没想好把你怎样的,”吴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现在你倒是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方案。”
看他一脸认真,何湾湾无语,她想问他是不是只有三岁,却又不敢。
这人太记仇了,一次伤害就记了这么多年。
“有那个时间在心里编排我,还不如仔细考虑一下,如果你……”
“我答应你!”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何湾湾出声打断,怕他后悔似的紧接着道:“我答应,只要你痛快地把合同签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吴岸面带玩味的神色看了她半天,最终在她拿来的合同上签了字。
那一瞬间,何湾湾的一颗心都放松下来。
她试图抽走合同,再开口的语调甚至带着些愉悦在里面:“等你想好了怎么甩我,就给我打电话。”
她说得那么爽快,吴岸却在中途将合同摁在桌面上,眉眼悬霜地开口:“被甩的前提是要在一起。
何湾湾,与其让我想怎么甩你,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应该是追我吧?”
“你那个洋妞儿女友呢?”她这时倒是反应快。
“那不是我的女友。”
何湾湾的心莫名松了一下。
下一秒,她就听到他欠扁地开口:“那是你的竞争对手。”
“……”
6
何湾湾追吴岸之前做了两周的心理建设。
她在这方面完全没有经验,于是强行将回忆倒带,发现当初她和吴岸之间也并没有谁追谁。
那个时候年纪小,对于爱情的认识有种成年人无法抵达的纯粹,指尖相触的温暖都能交融至永恒。
后来他们无奈分开,她也曾遇到一些人,但再没有哪一个可以如吴岸那样,令她百分之百地全心投入。
再见吴岸是在她们公司的年中庆典,所有跟华东设计院有来往的企业都被邀请了,他自然也有了不得不来的理由。
酒店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唯他长身玉立,引人瞩目。
有太多的人在他的身边打转,何湾湾挤都挤不过去,只好对着他的方向喝闷酒。
她的酒量本来就浅,几杯香槟下肚,人竟然开始晕晕乎乎。
再抬眼就看到之前那位相亲男站在自己面前,他叫什么来着?何湾湾眯了眯眼睛,好像是姓赵……
“何小姐,又见面了。”那人虽然没有吴岸好看,却也算得上是一派斯文。
何湾湾扶额强行压下头晕感,对他扯出一个微笑:“你好。”
“上次真遗憾,我们甚至都没有聊完天。”
“是哦,”何湾湾强笑,“好像聊到……”
“男朋友。”他朝着吴岸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天打断我们的人,就是那位吴先生吧?他曾经是你的男朋友吗?厉害啊!”
何湾湾愕然地看着他。
那人笑着解释:“只有旧情人才有这么大的杀伤力,你那天表现得太反常了,你们分手的原因想必也比较尴尬。”
“是吧。”何湾湾突然觉得这人斯文不再,镜片下精光四射,她想躲避,“那个我……”
“是为什么呢,我很好奇。”那人却锲而不舍。
“劈腿。”一个声音毫不客气地传来,低沉又清澈,不是吴岸还能是谁。
他走过来,手放在何湾湾的腰部,长臂一捞,拉开那人与何湾湾之间的距离。
位置转换,何湾湾靠在吴岸的肩头,他身上清爽的味道立刻凝于鼻尖,是薄荷?还是香橙?
“现在这个社会真是世风日下,人可以劈腿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种人我劝你还是早早远离啊,何小姐。”
那人停了一下,盯着吴岸还要指责,却被何湾湾截住:“赵先生,你误会了。”她小声说,“是我劈的腿。”
空气有片刻凝滞,那位赵先生拂袖而去。
何湾湾此时微醺,脑子不是特别清醒,又因为闹了这么一出,所有的脑神经都像黏在一起似的,偏头看着吴岸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人走了,吴岸搂着她的手臂也渐渐松开,脑子里忽地闪过什么,何湾湾在同一时间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
“你干什么?!”刚才的账还没跟她算,又来了这么一出。
吴岸垂头,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下拽,却发现根本拽不动她。
“追……追你啊!”何湾湾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扒在他的身上就是不肯松手,“我的竞争对手不就……不就这么干的?”
7
何湾湾那天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挂在吴岸身上离开的,她在业界籍籍无名多年,如今靠着这一出女追男的壮烈事迹,一战成名。
之后的一个月,她简直恨不得蒙头去上班。
最后连王成学这个搞副食品开发的都打来电话:“何湾湾,你这求复合的方式还真别出心裁啊,不愧是咱班的学习委员。”
好在项目施工很顺利,跟瑞典那边也无缝对接。
只是吴岸两边忙,两人大半个月也碰不上一面。
眼看工程就要结束了,何湾湾想,就现在吴岸嫌弃她的程度,自己是不是也没必要履行约定了……或者是他觉得自己追他的诚意不够?
再去找吴岸之前,何湾湾又喝了点酒,本来是想暖胃的,没想到却越喝越伤心。
最后,她还是去了他公司所在的地方,下班时在大厦前拦住他。
此时大厦已人去楼空,路上只有行人二三。
“吴岸。”她抱着一束花走上前去,刚想开口,就被他抬手按住脑门,隔绝在一米之外。
何湾湾努力了一下,发现想近他的身非常困难。
“又喝酒?!”他一脸嫌弃。
“我害怕!”她理直气壮。
吴岸的脸沉下来:“我能吃了你?!”
刚刚看见她的时候他比现在还要和蔼一点,何湾湾抱着花,小声嘟囔一句,别过脸去。
吴岸本来是调侃两句她手里的花,听到那句话几乎是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何湾湾吓得肩膀一抖,下一秒不客气地回道:“你吼什么?!”
她被他气得眼眶都红了,吴岸深深地看她一眼,“哼”了一声,放下手臂问:“现在是谁在吼?”
说不过他,永远说不过他。
那些前尘旧事借着酒劲和他的刺激扑面而来,她只觉得有股子闷气直冲脑门,干脆拿着那束花照着他摔过去。
有了上次的经验,吴岸很快就握住她的手腕:“你还打上瘾了是不是?!”
“疼!”何湾湾叫了一声。
他马上放手,鲜花掉在地上,花瓣洒落,沉默无声地蔓延。
许久,何湾湾才抬眼看着他说:“对不起……”
她的眼泪同这句抱歉几乎同时发生,月光下的何湾湾第一次显得这样脆弱不堪。
她猝不及防的示弱让吴岸怔住,竟一时无言。
“我妈怀我的时候就被我爸抛弃了,后来听说我是女孩他连认都不想认。
我妈这辈子太苦了,当时我只是想让我妈幸福。”
“她嫁给我爸就能幸福了?”
“我去过你家,我知道叔叔是个很好的人,”她说了这句话后语气放轻,“你也是。”
“我也是?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会不会幸福?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会不会幸福?!”
何湾湾不说话了,仿佛被静了音。
吴岸被她气得胸口起伏得厉害,下一秒听她喃喃地道:“有几个人能跟自己十七岁爱上的人白头到老……吴岸,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到头来还是他不讲理了?
怒气在心中累积到高位,吴岸正要开口收拾她,就见她重新抬起头来,那双眼睛早已被泪水淹没,连焦点都看不见。
火山爆发顿住,而后无限延迟。
“你可以!”他站在原地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她咬牙切齿,“何湾湾,你是真可以!”
8
吴岸决定离开是两个月以后,他把王成学找出来喝酒。
他对酒精的代谢比一般人都好,所以总是越喝越清醒。
席间,王成学八卦地提起何湾湾,聊了两句初恋的话题,最后戳中的却是他自己。
酒过三巡,王成学抱着酒瓶像个男孩一样大哭。
兄弟的眼泪让吴岸想起两个月前何湾湾哭着质问他的话,他凄然一笑,真的很想反问,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不想同自己十七岁喜欢的人白头到老呢?
时间流逝,他唯独忘不了的是他们分手那天的情形。
那天的天气很好,她难得地约他去城市的近郊玩了一整天。
她演技难得那么好,一点也看不出有心事的样子。
直到傍晚时分,他把她送到家门口,她才突然开口对他说:“吴岸,我们分手,好不好?”
他问她为什么?她只说因为她喜欢上了别人,并且打算接受家长和老师提出的复读的建议,而不是跟他去上同一所大学。
连他自己也不甚明了,为什么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可以发出如重锤一般的力量,击碎他的心。
他只记得她当时的眼神,平静如水,竟在多年以后仍可以令他心生恐惧与绝望。
人生的分岔路口不期而至,他是怒气攻心,才会被她那么拙劣的谎言骗了许久。
直到他发现自己鳏居的父亲已经同何湾湾的母亲分手,并且和另一个女人约会,他才明白她跟他分手的真正原因。
可惜那时候事情早已经偏离了最初的轨道,无论是她还是他,都已经回不去了。
也许是他太自私,才会一直埋怨她。
当时的她好像总是能够顾忌到所有人的想法,却唯独忽略了她和他的未来,又或许她根本就不曾相信他能给自己一个幸福的未来。
不是没有恨过她的吧,特别是这次回来看到她跟别人相亲。
所以他才会那么不理智,在这个项目的前期当众对她百般挑剔,甚至要求她倒追自己。
可真正把她逼到了那一步,他又狠不下心像她对自己那样对待她。
“吴岸,你跟何湾湾,真的不可能了吗?”王成学哭得差不多了,这才想起问。
吴岸缓缓摇了摇头。
“那你……不喜欢她了?”
吴岸顿了顿,竟被这个简单的问题击中。
此时他才赫然发现,过去了那么多年,自己仍然无法对这个简单的问题说“不”。
把王成学送回家后,他的车子莫名拐进了何湾湾所住的小区。
他没有找她,而是自己站在车边看着她公寓所属的窗口抽烟,耳边却不期然响起一个声音。
“吴岸?你怎么在这里……”
他转头,一直平静的心竟然狂跳起来。
何湾湾似乎被他吓住了,很小步地后退了一下。
就是这微小的动作激起了他心中的狂怒,每一次都是这样,十七岁到如今,始终是他爱得比较深。
“为什么?”他声音嘶哑,抬头问。
“什么,吴岸,你怎么……”
她还想说什么,他却已经不想听了。
所有的动作都像是在脑海里演习了千万遍,他伸长手臂抓住她的肩,把她箍进自己的怀抱里。
一切都乱了,他听到她的背撞在车门上的声音,也听到她手里的购物袋掉在地上的响声。
可他却停不下来。
他禁锢住她的腰,以一种完全占有的姿态;他吻上她的唇,霸道得不留余地。
就好像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出口,心中的狂潮汹涌,甚至可以席卷周遭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她骤然清醒,大力地把他推开:“吴岸,你醉了吗?”
他们分开两端,各自喘息浓重。
好久之后,他才开口,宛如悲鸣:“我没醉,何湾湾,我只是来跟你说再见。”
再见。
也许再也不相见。
尾声
何湾湾不敢相信自己这一生会有第二次这样偷偷送人的经历,而每一次都跟吴岸有关。
第一次是在火车站,她留在家乡复读,而他背上行囊去上大学。
这一次是在机场,她留在这座城市,而他返回瑞典。
机场附近的平台上,何湾湾靠在蓝色的铁网上望着远方。
10:45分,那架载着吴岸的飞机启动,滑行,脱离轨道,一飞冲天。
有眼泪划过脸颊,令她想起那晚他霸道的吻。
那是惩罚,是倾诉,亦是了结。
十七开始兜兜转转,他们终于落得天各一方,却又似乎永远被她当初那个愚蠢又自私的决定留在了原地。
半晌,何湾湾终于轻笑一声,缓缓转身。
“吴岸?!”何湾湾一脸吃惊,接着抬手捂住嘴,泪眼朦胧。
那人勾起嘴角,站在原地,眸光似深海。
下一秒,她鼓起勇气,终于飞扑过去抱住他。
那一刻,何湾湾的心中有种失而复得,行至人生圆满处的充实感。
回头无岸。
他早说过的,何湾湾,回头,吴岸。
只要你回头,我一直在。
篱笆小院,静守流年【3】
愿有一院
四季常青、花香如你
篱笆作墙
却不知牵牛花已爬到墙外
围住尘世的喧嚣
却围不住满院的芬芳
夏天的脚步也因春风吹来的花香缓缓而来
愿时光慢点、再慢点
万物静好
在篱笆小院中
待繁华落尽时
静守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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