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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画随笔散文

时间:2022-10-10 18:55:09 随笔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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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画随笔散文

  想念那些老松树。

松画随笔散文

  想念老家。

  可是松树都被剧倒了,老房子也给拆掉了。

  到底为什么?

  还是到底什么也不为。

  出门向西,翻过一道山梁,在山梁的西边半坡,生长着一片老松树,不是左扭柏,不是老橡树,而是马尾松树,一大片一大片的松树林子。

  不知道从孩提时的哪一天开始认识的它们,松树的精神,松树的风格,从上学的第一天老师就是这么跟我们讲的——

  可是,当某一天高高大大的松树被成片剧倒了的时候,我以为松树之神无论如何得说句话,或者托个梦也行!可是一片松树林,在呼呼倒地的声音里,无话可说,只留下一地花花白白的木屑……

  几百年的生长,竟然是这样的下场?为何老师要给讲那么多关于松柏万古常青的骗人的鬼话呢?

  上学要起的早早的,山路看不清,只能摸索着走,不用担心走岔了道。白天的时候,小孩在这条小路上已经跟在大人屁股后边走了好几年。

  生活在偏远的农村,七岁之前谁上学?要么看着不让鸡吃了场里的麦子,要么看着大人的浇菜园的水流是否漫过了菜畦子的头……

  到教室早了,看不清书本上的字,也看不清学校的大钟高高挂在操场边老核桃树的哪根树股子上。家里又点不起煤油的灯,那该怎么办?大人说,办法总比困难多。

  孩子们,去山后的松树林找找吧。

  松树是冒松脂油的,折一段老树枝,点着就会发光。

  发光的东西除了萤火虫还有一种植物的根,菠萝叶子的根。还有就是墓地坟茔的磷火,我知道磷火是怎么来的,让人害怕。可父亲很喜欢那团磷火,父亲说,是祖辈们在那个世界里寂寞了打着灯笼串门呢!

  有水流过的荒坡就能找到菠萝叶子被冲涮露出的老根,掰一截下来,去掉潮乎乎的老皮,还剩一层稍白的膜。就是这样的根,夜晚放在黑乎影里,就能发出莹莹的冷光。我们把一段树根夜里放在搁尿罐的地方,寻着光迷迷糊糊地起夜就不被东西拌倒了。

  有的草根能吃,有的草根刨出来晒干了能卖草药。草药啊,公社的采购股里,二分钱一斤。一个秋天下来,刨来的草根最少能卖两角钱。

  能吃的草根叫什么来着?叫白面梗——在草丛里,看到上面的叶子是梳子的形状,那就是了。挖出它的根来,是一个小地瓜的模样,皮很容易剥掉,露出白嫩的瓤,放进嘴里嚼嚼,甜丝丝的。

  在秋后的狗皮草下也有好吃的东西,皇虫就不用说了,挖出来放在火上烧着吃。你不知道皇虫是什么吧,它是山山牛的幼虫。

  山山牛的蜕变经过四个阶段,卵,幼虫,蛹,成虫。成虫又把卵产在草丛的泥土里。

  你的老师没跟你讲过?山山牛不是蝴蝶,不做茧,也不经过毛毛虫这一关么!

  狗皮草的根下结一种小豆豆,绿豆粒般大小。咬开来,白白的汁,有奶水的味道。娘的奶水要留给弟弟,娘说,我是爹上山拾粪捡来的,放在粪篓子里带回家的,浑身臭的很呢!弟弟吃奶时得走远点,要不熏得弟弟长不大的。

  走远点就走远点,可弟弟干嘛还是老哭!

  我就去找憨狗子玩了。

  憨狗子是队里的小牛倌,憨狗子爹是老牛倌。憨狗子他爹说憨狗子也就是放牛的出息,分不清仨多俩少。唐山地震那年不敢在教室里上课,老师带我们去河边树林子里数石头子,算是上《算术》,谁数错了再重数一遍,直到一把石子数清了。

  憨狗子把牛圈在河边的老萍柳树林子里,右手握了鞭子。憨狗子姐姐说,憨狗子也能数清石头子儿。憨狗子姐姐是憨狗子爹在放牛的山坡上捡来的。憨狗子他爹不让憨狗子上学数数。憨狗子姐姐就教憨狗子数居在牛身上的苍蝇,就要快数完了,老牛用尾巴一抽,苍蝇嗡嗡的都飞了。憨狗子就再数母牛添小牛犊的肚子,舔一下舔一下,老牛要甩掉钉在鼻子上的牛虻,甩完头忘了再去添小牛,自己在那里反刍着。憨狗子说,他爹应该给他取名憨牛才对路子,说自己正干着什么,别人一打扰就忘了。

  憨狗子姐说,你把右手的鞭子放下,两手指头一块伸就能数对,数对了爹就让你去上学,可憨狗子就是不撒手鞭子,急的姐姐汪着眼泪就要掉下来,直跺脚。

  我也想念憨狗子,可憨狗子死了好多年了。

  那年的雷大雨也大,憨狗子晚上睡在牛圈旁的石头屋子里,半夜时发大水,冲垮了石头屋子,憨狗子被活生生地砸死了。

  憨狗子姐姐考上了学,嫁给了城里人。每当憨狗子祭日,憨狗子姐姐就回来给憨狗子上坟。憨狗子还小没媳妇,憨狗子姐姐前几年来上坟,给憨狗子扎了个纸人,说是请来伺候那个世间的憨狗子的。还说姐姐老了,以后上坟来不了了,就让这个媳妇好好伺候你吧,再说国家也不让上坟讲究迷信了。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冬天来了,队里的树林子里不让进去拾柴火,怕是有人偷着砍小树。我们就去松树林子里。松针落在地上厚厚的一层。我们拉着竹耙子满树空档里跑,一会儿竹耙子就抓上一大铺子。摊煎饼最爱用这样的柴火,不仅能着,还结实禁烧。最好的就是松撘裸子,我们爬到高高的树枝上使劲晃下来,拾满一大篓子,顺便折一些开学照着早读的松脂枝段。点着啪啪的,烟火里都有松香的味道。

  夏天的松树林子里的宝贝是不用再多说的。一场雨过,一棵棵蘑菇顶着松针冒出地皮来,肉乎乎的。《采蘑菇的小姑娘》的歌是后来的孩子唱的,我们那时候没有歌唱,但我们会猜谜语——空空树,扁扁柴,野里下蛋土里埋;还有上山鸡啂啂,下山滚绣球,摇头梆子响,洗脸不梳头(分别是:葱,韭菜,蒜,野鸡,刺猬,耩子,猫)。

  松树林子的对面是一个深深的山谷,你在这边高声说话,就能听到回声的。

  放学归来,看到村里的社员还在山道上一溜的悠拉悠拉地往梯田挑粪,就开喊——头趟鳖蛋,二趟好看,三趟骑马坐殿……这样的回声传的老远,气的排在第一位的队长在对面骂娘,骂娘的声音也传出很远,也有回声。

  队长不让喊就不喊,换喊别的吧。

  一不点,二不点,桃花杏眼,张三李四,鹅毛你去,你去,你去——回声高高低低,响彻在飞瀑流萤的山谷里……

  不记得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有一天,队长喊,吃完晌饭开社员大会,一家必须来一个劳力。过了不久——土地由集体所有改为责任承包。又过了不久,村委前的高大杨树上对着四个方向安装了四个大喇叭——先放一段梅兰芳说的评书《杨家将》,接下来开始喊:各家各户注意了,为发展经济,为发展经济!村委购进大量果树苗,各家各户赶快领回家栽上。

  终于在某一天里,山梁西半山坡的松树林子被经济林木彻底的置换了。

  商贩们的大车开到了山梁上,山谷里从此多了许多蓝莹莹的眼睛,发现着所有可以能变成钱的东西。从春天到秋收,空气里弥漫着硫磺或者杀虫剂的味道。

  那一片一片松树林死在了大山的脊背上,大山闭紧了嘴巴,流水从此告别了山谷,山谷从此没有了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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